程皓長跑第二，接力第一，為班上加了不少分，冼然的跳遠是第三，冼然站在領獎臺前為他拍照，手機里這個人笑得很開心，眼睛看著她。
四個人只有程皓一個手機，冼然拿著給王璐璐錄了視頻，同班同學也為璐璐拍了很多照片。
晚自習課間，程皓和冼然站在平臺邊上，冼然看著夜空中的月亮。
程皓覺得冼然是個很多樣的女生，時而安靜，就像現在，時而吵鬧，每次和王璐璐在一起能把他的耳朵吵聾，王璐璐說她是個悶騷，徐子然說她高冷，程皓卻覺得她心里裝了很多東西，是他們都不能隨意觸碰的。
這樣想著，冼然突然扭過頭看著他。“怎么了？”程皓問。
“咱倆這樣站著會不會被拍照？”
“你一臉厭世，哪個老師會覺得咱們現在在談戀愛？”
冼然點點頭：“確實。”
“老師不覺得你欺負我就不錯了。”
“我沒那么兇！”
“哦。”
程皓突然看到了老孟的身影，用胳膊碰了碰冼然。
冼然：“干嘛？”
“老孟。”
“淡定，只要不慌，就沒事。”
“你不心虛嗎？”程皓小聲對冼然說。
“是你吧，淡定，別跑。”
老孟從樓梯走上來，先看到的是程皓，一瞥，居然還有冼然。
“你倆在這聊天呢？”
程皓嘿嘿一笑，“啊，看月亮呢，呵呵”
冼然跟老孟問好，倆人互相笑了下，直接走了。
“你說看月亮還不如說聊天呢！”冼然手指了指月亮。
身后的老孟彎著嘴，笑得開心。
程皓那晚對冼然說：“如果以后發生了什么事，一定要告訴我們。”
冼然聽到這句話，眼里蓄著淚花，看著程皓的眼：“好。”
沒人知道在無數個難受的日子，冼然多希望有一個人這樣告訴她，發生什么事都可以告訴他。
十幾歲的年紀能有什么深刻的感情，這句話很多人都聽過，也愿意相信。
但可能只是你沒遇到過這么深刻的感情，所以寧愿相信它不存在。
八年后的冼然再次見到程皓，內心的砰砰無法說謊，那種心酸的感覺是后悔、難過、想回頭卻害怕。
王璐璐陪伴冼然八年說不了謊，那些下雨天的夜晚，王璐璐是唯一知道她害怕的人。
冼然察覺到自己得病時，是徐子然幫她找的醫生，徐子然是她的救命恩人。
冼然從小就被教育要靠自己，媽媽總是告訴她，這個世界沒人可以幫你，你要好好努力才不會受人欺負。所以冼然之前做什么事都是一個人，直到遇到他們，冼然覺得自己變弱了，自己想要依靠了，但她愿意變弱，愿意依靠她的少年。
預選科后，同學們都開始了有側重的學習，冼然感覺自己的理科有些吃力，頭發掉了一把一把，成績不見起色。程皓總是一講就會，但冼然一做就錯。
冼然的成績一直穩定在四十多名，后來老孟也不再和她談話了，冼然很難受，老師找她談話，她難受，老師不再管她，她也難受。
媽媽已經在醫院待產了，之后很多次都是父親接的電話。
媽媽情緒挺好，醫生告訴他們大概率是兒子。
冼然預想到自己有一個弟弟，一個新生命的到來會不會讓她的家庭重新擁有幸福？
臨到媽媽生產，爸爸把她接回了家，媽媽很想見她。
病床前，冼然看到媽媽的腳腫得厲害，其他地方埋在被子里，冼然一下子紅了眼。
“媽……”
“然然來了……”媽媽很虛弱。
病房里沒人的時候，媽媽叫住冼然。
“然寶……媽媽接下來和你說點話，你答應媽媽不要生氣，不要發火，不要和你爸爸吵。”
這是父母之間產生矛盾后第一次，第一次媽媽叫她‘然寶’。
“好，不管是什么，我都不鬧。”冼然坐在床邊，看著媽媽的手。
“醫生說媽媽高血壓，需要剖腹產……但是很危險……你別著急，不管發生什么，媽媽一直都在這兒……”媽媽看著冼然，女兒穿著校服，從學校回來就一直陪在醫院。
“媽媽有什么事，你也知道他們是什么人，他們一定會放棄媽媽的，你聽話，不要吵，不要鬧。好好學習，離開他們，聽話。”
“媽媽昨晚做了一個夢，夢到自己生了一個女兒，但媽媽不知道是生你時的記憶，還是預言。如果媽媽生了妹妹，你也要聽話，好不好？”
“媽媽知道，然寶想保護媽媽，但然寶在媽媽這里是孩子，應該是媽媽保護你，媽媽會一輩子保護你的……”
冼然無聲無息地流淚，臉上沒有一點表情，也沒說一句話。
直到媽媽被推入手術室，冼然從醫院廁所沖出，攔在一眾人前，拉著媽媽的手。
“我答應你。你得好好出來看著我離開你們。”
媽媽笑著進手術室，眼里帶著最后一絲滿足。
眾人等在手術室門口，冼然蹲在一旁。
冼然聽到門被打開，有護士的聲音：“女孩，出生時間……”
“怎么是女娃娃嗎？”
“這怎么回事，我去找那個醫生。”
“哎呀，我兒子絕后啦，老天爺唉……”
冼然站起來，腿麻，眼前一黑，急忙扶住墻緩過來，沒人看到。
他們看了一眼就開始亂罵人，這個罵罵，那個罵罵，就是沒人罵冼然的父親。
冼然心里想，一群沒文化的封建余孽，生男生女是男性精子決定，罵誰都不如罵自己兒子。
冷笑著，冼然過去看這個小妹妹，護士問她：“你是她姐姐，你來抱一下吧，這孩子剛來這個世界，還沒有親人抱過她。”
冼然猶豫地看向護士，護士人很好：“沒事的，我教你，像這樣摟著她。”
冼然抱起這個小小的人兒，好暖和啊，手輕輕拍一下，又一下。
“你抱的特別好。”護士接過孩子，放在推車上推回病房。
他們基本走光了，冼然自己一個人在外面等著媽媽，父親也去安慰自己的父母了，告訴冼然自己等著媽媽。
麻藥過去，媽媽被推出來，冼然過去幫忙推著，一句話不說。
病房里吵個不停，冼然父親的母親說：“咱家那個表姐，你記得吧，她剛生了個兒子，本來想生女孩的，都三個兒子了，咱們跟他們換換？”
“這哪行！”父親的大姐說。
“怎么不行，這是起碼是咱家的，知根知底，總比外邊買的好吧。”
冼然在外面聽得清楚，媽媽問她為什么不進去，她咬著牙，眉頭緊皺，眼底血紅。
一旁護士提醒她，冼然拉開門，沖著他們說：“有什么鬼話滾回家說，在這談換孩子、買孩子，不怕別人報警抓你們？”
“你這孩子怎么這么不懂事？”父親的大姐說。
“你懂事？你們都懂……”想到答應媽媽的話，冼然憋著淚水把媽媽推進病房。
媽媽嘴里說著疼，他們沒管，都走出病房，父親站在冼然身邊。
“你不應該這么和奶奶說話！”
“你的女兒出生了，你看過她一眼嗎，你也不應該讓她出生。”
冼然沒再聽到他的聲音，一眼也不看他：“你走吧，我姥姥下午就來照顧我媽了……管好你的那群人，你們說的話我全錄下來了，敢來醫院鬧，我就敢報警。”
冼然眼底一片冰冷，她搓搓自己的手，讓手暖和些，摸了摸媽媽的臉，媽媽睜開眼。
“讓我看看妹妹。”
冼然小心翼翼的抱著放到媽媽身邊，媽媽看到她抱孩子的樣子，紅了眼。
“然然抱得真好……是媽媽對不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