趕在太陽在頭頂跑偏了一些的時候,梁文安終于燒好了六菜一湯。三人在桌邊坐著,誰也沒有說話。
過了一會,趙寶珠咳嗽了一聲,點了點下巴,對梁文安道:“不介紹一下這些菜?”
梁文安看著桌子上紅的紅,黑的黑的菜,硬著頭皮指著中間飄著幾片菜葉,沉著些許肉丁的湯道:“這是翠玉肉丁湯。”
肉丁切的非常大,不過還算勻稱,菜葉因為放的早,這會已經變了顏色,也就稱不上翠綠了,而且忙亂中梁文安放了兩大塊碎鹽,可以想象這湯會有多齁人。
“那個是鹵雞腿。”
鹵雞腿是第一道菜,顏色本來應該紅亮,不過蔥段和姜片剛開始就炸的焦黑,雞腿也不知是不是火候不對,皮肉稀爛,看起來實在沒有食欲。
“連鍋羊肉、豆豉雞丁、麻辣兔丁、干貝菜心、紅燒香菇。”
梁文安每說一道菜名,趙寶珠就皺一下眉頭,這菜實在和她吃過的東西對不上號。
“就這些了,寶珠姐姐咱們吃飯吧。”
梁文安介紹完,端起桌子上的白米飯,筷子在半空中舉了許久,自己都不知道該從哪道菜下手,最終夾了塊黑乎乎的香菇放進趙寶珠碗里。
趙寶珠看了眼碗里難以形容的香菇,又看了眼梁文安,筷子一動把這夾給了夏服。
夏服其實正在心里可惜這些食材,冷不丁被趙寶珠親自給夾了菜,來不及高興臉上就掛上了苦澀。
“寶珠姐姐,我這菜是專門做給你吃的。”
梁文安嘴上這樣抱怨,一雙丹鳳眼還是緊盯著夏服,一邊的趙寶珠沒有接他的話頭,也盯著夏服。
夏服壓力山大,拿筷子把這黑不溜秋的香菇撥來撥去,最終皺著眉頭放進嘴里。
“怎么樣?”
趙寶珠看著他問,梁文安表情嫌棄眼睛倒是一點也不眨的看著,神情很是緊張。
香菇剛入口,一股怪異的味道就在口腔里蔓延開,說不上是什么,不過齁咸倒是真的。夏服扒了一口白米飯,囫圇著就咽下去了。
“還行,世子下次努力。”
看夏服表情還算平靜,梁文安松了口氣,覺得這菜顏色看起來不行,味道應該還可以。
他又夾了個快要肉骨分離的雞腿放進趙寶珠碗里,這次怕趙寶珠再夾給夏服,開口道:“寶珠姐姐你嘗嘗這雞腿,這是我從窺仙樓的廚子那拿的祖傳鹵包燉的,味道在固城是一絕,保證好吃。”
趙寶珠其實真的想把這雞腿夾給夏服的,不過她聽梁文安說是加的鹵包,拿筷子的手頓了頓,這才小心夾了塊雞肉送進嘴里,除了味道有些淡,有焦味,還算能入口。
梁文安見趙寶珠把肉咽下去了,這才喜上眉梢,道:“我就知道寶珠姐姐一定喜歡。”
他夾了一筷子菜心放進嘴里,剛嚼了一下就面色痛苦的吐出來。然后手忙腳亂的倒了一碗糖水灌進肚里,這才覺得好些。
“世子怎么了?是被自己做的菜的味道感動的?”
夏服端著米飯笑瞇瞇看著梁文安,臉上是一片幸災樂禍,擺明了是在嘲笑他。
“你這賤,你,你剛剛不是說味道可以!為什么騙我們?”
梁文安臉色漲得通紅,不知道是氣的還是羞得,他的一雙眼睛似乎要噴出火來。
“味道是可以,可以齁死人。”
夏服扒了口米飯,笑瞇瞇的夾起一筷子黑乎乎的雞丁道:“世子畢竟是第一次下廚,這手藝確實還可以,別浪費,寨主可是最討厭浪費糧食的人了。”
說完夏服面不改色的把夾得雞丁給吃了,吃完還對梁文安挑了挑眉。
梁文安就算再氣,也不敢在趙寶珠跟前發作,更何況自己夾給趙寶珠的雞腿已經被她啃干凈,想來夏服說的是真話。
氣鼓鼓的坐下,這頓飯是梁文安吃的最憋屈最難吃的一頓,他發誓以后再也不獻丑了,省的在他寶珠姐姐跟前丟人。
這頓飯其實三個人吃的都很痛苦,不過秉承著不浪費糧食的習慣,飯菜還是被一掃而光了。
飯后,夏服自然去收拾碗筷,趙寶珠帶著梁文安去不遠處的涼亭消食。
“寶珠姐姐。”
梁文安坐在涼亭的石凳上,第一次感覺到無所適從。他偷偷看了趙寶珠好幾眼,最終鼓起勇氣道:“寶珠姐姐,其實,我這幾天比較空閑,所以,可以在這多住幾天嗎?”
趙寶珠一只手撐著下巴往涼亭外看桃枝間的青果,聽見梁文安想要留在山上幾天,頓時詫異的轉過頭。
“你想在山上住幾天當然可以,只是城主府里不要緊嗎?”
趙千城在這固城里,梁文安的城主爹雖然是個不管事的,但是兵符還在他手里,萬一犯蠢和趙千城做了什么交易,到時就得不償失了。
“有什么好擔心的。”
梁文安又把扇子打開使勁扇了幾下,見趙寶珠不明白,于是解釋道:“我爹腦瓜子雖然不靈活,但是還是知道兵符的重要性。更何況他思想老舊,一直是站在圣上的那邊,二郎君,敲不動他。”
“可是我二哥是唯一的嫡子,城主就沒打算為自己留一條后路?”
梁文安知道趙寶珠說的是什么意思,他將扇子一收在手上敲了敲,看著趙寶珠認真道:“雖然我知道我爹的打算,圣上選誰他就跟著站在哪一邊。但是,我是一直支持寶珠姐姐的,要是你想要那個位置,文安一定傾全城之力支持。”
趙寶珠自然知道梁文安說的是真話,她只是覺得今天下山做的這些事有些多余。將頭重新轉向亭外,淡淡道:“快要入夏了,這幾日天氣正好,你在山上就多住幾日吧。”
仙葩雅苑二樓,慈安一臉愁容的離開后。關紅衣拿手中的錦帕拭去眼角的淚珠,收起臉上的哀戚,向上首的趙千城行了一禮,“見過二郎君。”
“你什么時候也那么多禮了,過來。”
趙千城將窗邊的簾子一拉,對關紅衣招了招手。關紅衣咬了咬紅唇,剛走過去就被趙千城一把拉住胳膊摟進懷里。
“二郎君!”
關紅衣花容失色又不敢掙扎,只抖著一雙杏眼望著趙千城,道:“梁文安已經把這固城的兵符拿到手,城主府上下也都是他的人,梁葉赫已經是個空架子。”
“這些我都知道。”
趙千城低頭嗅了嗅關紅衣的脖頸,狐貍眼中閃過一絲陰暗,而后將人放開,道:“梁葉赫這老家伙倒是聰明,表面上是和陛下站在同一陣營,實際上放權給自己兒子,也不是個安分的主。”
關紅衣從趙千城懷里站起身,趕緊將自己凌亂的衣衫拉好,垂著頭道:“梁文安和三娘子交好,以后怕是對二郎君不利。”
“確實有些麻煩。”
趙千城搓了搓手指,從袖中摸出顆貓眼大的紅色寶石,他把這寶石對著空中,問:“所以你可摸清了梁文安屯的私兵在哪?”
“除了城主府的三千府兵,剩下的私兵在城外的大山中。”
關紅衣握緊手中的錦帕,頓了頓才又道:“山中地勢復雜,屬下進山探了好幾次,皆是無功而返。”
“不怪你,固城的山本就怪異。”
趙千城扔了扔手中的紅寶石漫步經心道:“稻工寨倒是摸出了些門道,只是他身份不方便消失太長時間,找個機會讓人把你贖出去,你去探一探。”
“是。”
關紅衣輕聲應了,低著頭把手中的錦帕撕扯了一下才遲疑道:“二郎君,屬下若是贖了身,事情成了后,可還要回這雅苑?”
“看來你是早就找好冤大頭了。”
趙千城掃了一眼關紅衣的肚子,把手中貓眼大的紅寶石扔到她腳下。紅寶石在地上滴溜溜的打了個轉,最后停在關紅衣的裙角邊。
“事成了你可以不回來。”
趙千城站起身走到關紅衣身旁,他抬手捏了捏關紅衣帶著翠玉耳墜的耳垂,語氣溫柔道:“就當提前為你下半生找個依靠,以后可以過你想要的安穩生活。”
“謝,謝二郎君成全。”
關紅衣語氣欣喜,雖然低著頭,趙千城仍舊看到了她臉上的喜色,眼中不免閃過一絲陰冷。
他把手收回來背在身后,道:“這寶石賞你了,記得盡快把事情辦成。”
“是。”
趙千城走后,關紅衣把地上的貓眼寶石小心地撿起來,這才把自己身上披著的紗衣撕破。剛要走出去,她似乎想起什么,又用手在玉白的胳膊上掐出些痕跡。
“紅衣。”
趙千城剛走一會,外面就響起了慈安焦急的叫聲,關紅衣趕緊雙眼蓄滿淚水,啞著聲音應了一聲。
“你沒事吧?”
慈安從屏風外面匆匆轉進來,一眼就看到關紅衣被撕壞的外衫,和胳膊上紅紫的印記,還有什么不明白。
“我的心肝兒,這可怎么辦才好?”
慈安將人摟進懷里,一臉愁容的摸著關紅衣的頭發發愁道:“這可怎么辦,你這,要是,該怎么辦?”
“我會去藥房配副藥吃,前日成郎君的提議,媽媽可是能應允了?”
關紅衣從慈安懷里抬起頭,眼中的眼淚剛好滑過臉頰。
慈安低頭看著她哀戚的面容,猶豫了一下,才道:“不是媽媽攔你,那成郎君固然身家豐厚,只是他家中已經有了娘子,膝下還有個女兒,你跟過去怕是只能做妾。如此憋屈,還不如給人做繼室。”
關紅衣眼眸一垂,拿手中的錦帕把腮邊的眼淚擦掉,啞聲道:“我知媽媽好意,只是成郎君情真意切,紅衣不愿辜負他的情義。”
“唉!”
慈安嘆了口氣,無奈道:“事事不由人,你若是打定了主意,我也不攔著,等你養好了身子,就讓那成郎君來贖人吧。”
“那紅衣就多些媽媽了。”
握著手心中的寶石,關紅衣終于松了口氣,眼底的愁容一掃而光。倒是看著她的慈安眼中夾雜著復雜的情感,只是沒被瞧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