橋后那扇門或許是因為太久沒被開過，把手上積了厚厚一層灰。男人推開門，門后一片黑暗，像是深淵的眼睛。

音樂聲還在身后飄蕩，它來自小六音樂盒的曲調，男人準確地抓住了這一細節

“金黃的落葉做成嫁衣

陪伴著棺槨一起燃燒

一邊舞蹈一邊吟唱

今夜我將獨自遠行……”

男人步入了深淵般的黑暗，關門的一聲悶響將歌聲打斷。男人穿過黑暗，黑暗的盡頭連接著光亮閃爍的電視機顯示屏，這不禁讓他想起了瘦長鬼影。

來到一間也是由黑暗筑成的房子。電視機花白的屏幕投射出慘淡的光芒，照亮了前方的茶幾與沙發，茶幾上的盤子中有三塊精致處理過的記憶，刀叉工整的擺在盤子兩旁，讓人有想大快朵頤的沖動。

“請慢用——城市”

電視機投出這樣的字幕，男人笑了笑。既來之則安之，房間里總是若有若無的夾雜著一絲小六的氣息，讓男人心中生出一絲來自從前的安全感。

第一塊是酸澀味道的記憶。記憶出自大師之手，男人很快便嘗到了記憶中所含的一丁點溫暖，很少，但很珍貴。

“蒼白之城的上一任主人是瘦長鬼影，”記憶開始融入男人的大腦“這個世界是由夢境組成的世界，這或許能解答男人的一部分疑問。在夢境中所有的荒謬都是可能。蒼白之城以前叫做希望小城，瘦長鬼影之前叫做thin man。thin man所管理的小城代表著最美好的夢境，每個人都洋溢著笑臉，尤其是thin man。后來人們從海上撈到了the lady。the lady有著無與倫比的美貌，thin man沉淪于此。thin man用與男人相同的力量將她救活，the lady也理所應當的嫁給了thin man，她的救命恩人。”男人猜到那一點珍貴的溫暖是來自于此。

“但人總歸是要變老的，而the lady卻不愿接受這樣的規律，于是隨著年歲的逝去，the lady開始了抱怨，開始了咒罵。咒罵上天為何要讓她衰老，咒罵找男人為何不救救她逐漸皺縮的臉……”男人搖了搖頭，這便是酸澀的來源。“真讓人心酸……牙也酸。”他拍拍臉，繼續吃第二塊。

第二塊記憶是辛辣的味道，味道十分單純，十分濃烈，來自憤怒的辛辣。“終于有一天男人受不了女人的咒罵，回應道：“我從來沒有說過我的能力能夠改變時間，要達到你的要求，必須以命換命，把別人的青春加給你。我沒做過，也決不做。”the lady對于thin man的怒火不悲反喜，走近他拉起手，懇求道：“沒試過你為什么否認它，試試吧，我求你。”“不！”男人堅定的拒絕。“你這個沒有良心的東西！我真希望我沒認識你！”女人開始了瘋狂的咒罵。“我也希望如此……”thin man對于眼前這位，他曾經愛過的女人還是保持了足夠的理智，所以他強壓下怒火。后來有一次the lady通過施加魔法到一個音樂盒中，通過這個方式迷惑了thin man，并完成了那個邪惡的儀式。她年輕了十歲，那天，她高興極了，盡管她吃掉了一個人一半的靈魂。清醒后的男人變得怒不可遏，又懊惱無比，“你會害了你自己的！”thin man無法控制的向the lady的大吼，可為時已晚。市民們集體抗議，迫于無奈，thin man只好將來自大海的the lady送回大海。臨行前，the lady穿上了她最美的和服，戴上了面具，沒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男人從回憶中清醒，面前正合時宜的擺了一杯紅酒。“不客氣——城市”字幕又在電視上滾動。男人將酒一飲而盡，來自憤怒的辛辣使他大腦一片空白。男人大口的喘著粗氣，如同憤怒又絕望的thin man。

辣味消逝，男人平靜下來，誰又能敵得過生老病死呢？男人摸了摸自己同樣有些發皺的臉。他微瞇著眼思考：the lady是瘦長鬼影的妻子……”這其中縈繞的謎團，如同毒蛇一般爬上男人的頸脖，散發著令人揮之不去的寒意。片刻之后，男人又重新拿上刀叉。

第三塊記憶充斥著刺鼻的腐臭味，男人皺了皺眉，但還是迅速的將其吞下。“失去了the lady的thin man，如同失了心神。整日將自己鎖在希望之塔中，那座向外面的世界傳遞著快樂的建筑。他用沉默將自己束縛，不斷地回憶著自己和the lady的點滴，企圖弄清the lady是否還愛著他，或者自己是否還愛著the lady。他變得模糊，思緒攪作一團，他變得偏執，他認為the lady的離去是自己的錯，同時他也變得渺小，變得懦弱。

他抹去了臉上的笑臉，也同樣像the lady一樣開始咒罵著身邊的一切。他惡狠狠的詛咒著上帝，希望之塔被漆黑的怨毒包圍，變成了現在的黑塔。大霧從海上飄來，混合著永不停歇的大雨，為希望之城撒下了彌散著死亡氣息的大網。

市民們擔心thin man便派代表敲門詢問。thin man的聲音，透過墻壁傳遞著無限涼意：“今晚……請收看……電視，我……有重要……的事……宣布。”聲音斷斷續續，像是人之將死前的呻吟。但市民們還是對他委以信任。“可能他還有些自責吧，但沒關系，誰年輕時不犯些錯呢？”一位年長的市民說道。

夜半的鐘聲敲響，thin man出現在了電視機屏幕上：“大家好。”thin man在一片昏暗中問著好，禮帽的帽檐因為他稍稍的低頭模糊了他所有的表情。“我決定將希望小城改名……為蒼白之城……”話語一出，電視機前的觀眾們皆驚嘆，“并且……”thin man補充道“蒼白之城中不應該有……活人！”話音剛落，電視機中便迸發出令人絕望的寒意。thin man動用了他的能力，殺死了坐在電視機旁的每一位觀眾，他最為喜愛的市民們，“你們為什么吝嗇到一點靈魂都不愿意拿出來，你們真！該！死！”thin man在黑塔發瘋般的狂叫。聲音透過電視機傳遍整座小城。thin man如同一位暴虐的君主，將怒火遷就到他每一位子民身上。他還創造出老師，醫生，獵人等怪物來剿滅漏網之魚……

雨停了，大霧還沒有消散的勢頭。城市太安靜了，連一聲呼吸都聽不到……”

男人驚醒，如重獲新生一般，貪婪的吸入空氣，那鋪天蓋地的死亡讓男人無比震撼。

桌上的紅酒已被倒滿，男人小口的喝著。突然電視機畫面一轉，那位男人出現在了電視里，用令人膽寒的聲音問好：你好啊……這一聲問好炸的男人趕緊放下酒杯，能力全開進入戒備狀態。可隨即電視機里的男人又開口：不用緊張，這只是我所保留的一些意識，你我能力相同，你知道這不是難事。“也對，”男人微微冷笑道收了能力，“我也不介意再殺你一次，thin man？還是瘦長鬼影？”

“thin man和the lady一起走的，現在只有瘦長鬼影。”

“是你引我來的？”男人喝著紅酒發問，顯然之前的緊張已經煙消云散。

“是城市，”瘦長鬼影平靜的說，“你我注定要相見……”隨即二人陷入一段沉默。見男人沒說話，瘦長鬼影又接著說：“從你踏入蒼白之城那一刻我便在無時無刻關注著你，與你身邊那位女孩，并且通過一些測試，我也發現了，你與我有相同的能力，并且不輸于我。在那時我便清楚你能夠取代我，只有你。我只需要動一些小小的手段，比如奪走你的摯愛，讓你綻放出自己的能力。我們就能堂堂正正的打一架，然后殺死我”瘦長鬼影笑了笑，“然后我會下地獄，the lady會在地獄里等我，對吧”說完男人與瘦長鬼影都微笑起來。“真是令人窒息的絕美愛情啊。”男人忍不住稱贊道。

“倒是小六會放手，我也感到驚訝。哈哈……被親愛的人背叛，很不爽吧？所以你也變成了暴虐的君王，就連城市的記憶也不放過。”話到這里大地微微顫動了起來，像是被氣得發抖。

男人用力將手拍在桌上：“怎樣？”他發出一聲輕蔑的質問，讓大地瞬間停止了顫動

“城市都害怕你……難怪我會輸啊！”瘦長鬼影坦然道“不過我聽說小六好像是靈魂出了問題，她現在在貪鱷號上，我可以指引你……”瘦長鬼影又補充到

“真的？”男人雙手扶桌，顯得十分激動，看見男人這副模樣，瘦長鬼影輕輕的笑了笑。“是的，你不想去找她問個清楚嗎？”瘦長鬼影的問題銳利的刺中男人的心里。男人心頭一悸，顯然多年來他之所以想留住記憶，就是因為他放不下小六的“背叛”。見男人神色猶豫，瘦長鬼影繼續說：“the lady在貪鱷號上……她需要靈魂，許多靈魂……你懂我意思。”

男人掏出一封信仍進電視里，瘦長鬼影打開一看，臉上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笑容。“小六和the lady同你與我一樣，只能有一個活下去，并且看起來the lady占了上風。去嗎？貪鱷號，我能指引你。”

男人笑了，笑的詭異又陰森，以至于瘦長鬼影都停止了說話。“夠了，你的謊言說的太多了，分開的太久，連自己妻子的字跡都認不出了，城市關于你倆的記憶不多，應該都被你拿來給我吃了吧？”

瘦長鬼影尷尬的笑一笑，“對不起，我太著急了……”還沒說完就被男人捏住脖子提了起來，“敢用他來騙我，”男人憤怒了，盡管瘦長鬼影即將窒息，他卻面不改色，“你卻能分辨出謊言，難道不能分辨出真話嗎？”

男人緩緩松手，“小六在貪鱷號上吧，帶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