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蒼白之城最后一塊記憶下肚,它即將死去了,沒有記憶的城市,是一座死亡的城市,男人身邊的仆人相繼離去,因為死去的城市會吞吃掉活著的人,無論你是三個腦袋,還是四條手臂。
最后一位仆人臨行前留下一封信,放在掛鐘上,男人不以為然,他在奮筆疾書:“女孩跑在前方,似乎地震影響不了她的速度,依舊矯健的越過那段鴻溝,而男孩跌跌撞撞,用盡全身力氣躍起,抓住了女孩的手,男孩笑了,如同往常一般用笑容來回應女孩的幫助,男孩仰頭看見女孩……女孩臉上……她……掛著……”男人將筆丟開,“嘿!”他招呼著仆人,可他馬上想起,仆人們已經離開了這座死去的城市。
“她會是什么表情呢……”男人焦躁不安地按著太陽穴,顯然他害怕失去了那一秒鐘的記憶,他起身踱步注意到了掛鐘上的信。
“你的面具下是一張被全世界憎恨的臉——the lady”署名是the lady。看到這個名字的瞬間,他像觸電般想起一個畫面:穿著和服戴著面具的女人在照著一塊破碎的鏡子……
大地顫動起來,地面張開一條條裂縫,又逐漸合攏。像在咀嚼,它想吞吃掉男人,城中唯一的活人,男人笑了笑,他不認為這座城市能奈何得了他。
將信收回口袋里,他快步上樓頂,他在思考著信中那句話的含義,以及the lady的身份,那個穿和服的面具女人是誰?我為什么沒有醒來之前的記憶?
突然一個問題浮現,讓他心頭一悸:“那個穿和服的女人會是她嗎?”……一幕幕畫面從男人腦海中閃過,而出現最多的便是那些四散在城市角落中的傳單,傳單上一艘紅船頂著赫然三個大字“貪鱷號”,而船底則踏著“美食不限,免費供應。”一行字
“轟!”整棟大樓裂開了巨大的口子,想將男人吞下。“正好,”男人心想,“我正要下去看看。”他縱身一躍,直往城市內心。
下界同他上次來時見到的情形一樣,千萬只長在血肉里的眼睛,兇惡地瞪著男人,大概是因為男人吃光了他們記憶的緣故吧。“為何你們還沒死呢?可能也要不了多久了吧。”男人輕蔑地看向“眼睛們”。
或許是忌憚男人的能力,沒有一只眼睛敢于上前。但想奪回它們記憶的念頭,已經從眼神中迸發了出來。男人長驅直入往更深處走去。
“嘩啦……”雨聲淅淅瀝瀝。四周場景變化,男人重新回到那個雨夜。他的汗毛豎了起來,這件事已經過去了幾十年,卻依舊能讓他緊張起來。盡管男人現在的力量足夠讓他不用緊張。
“這是來時的路……”男人看出了端倪,“我在倒回我的來路……”那段跳不過去的鴻溝,就在背后。他知道,但他不敢回頭。推開門,踏上于小六逃亡的最后一段路,往時轟鳴,反時寂靜,靜得只有昏暗的,不知源頭的光芒流淌在這狹長的通道中,其中浮沉著細碎的腳步聲。
再推開一扇門,來到峽谷,這是他把小六音樂盒敲碎的地方,當時瘦長鬼影抓了小六,對她施了魔法,她變成了巨大的怪物,而魔法的源頭便在音樂盒中。“只有這樣才能救你……對吧?”語末男人不禁自問,顯然他對問題的答案很不自信。
突然四周雨幕停止,密集的水滴靜止在空氣中,像停留在臉上的淚。音樂聲取代雨聲,從上空傳來
“金黃的落葉會做成嫁衣
陪伴著棺槨一起燃燒
一邊舞蹈一邊吟唱
今夜我將獨自遠行……”
突然而來的音樂聲,聽的男人炸毛,他向前疾行,沖向前方不遠處的那扇門。
房門關閉,男人獲得了短暫的安全感。但等他定神,他發現自己回到了起點,而前方不遠處便是那段令人心寒的鴻溝,音樂聲再次響起,男人安慰自己:“你不再是當初那個懦弱的小男孩了……”
他緩步前行,努力克制緊張情緒下的步態顯得優雅從容又僵硬,來到鴻溝前,男人抬手,斷裂的碎石從谷底上升,將鴻溝拼好。“你作弊了!”男人心想,“小六一定會這么說……”
“我搭好的橋應該是絕對穩固的!”這是男人對自己力量的自信,可橋上的男人卻步履蹣跚,像極了人生末年的老嫗。這表明他在害怕,他害怕極了!
終于走到一半時,男人受不了了,他跪下雙手撐地,“多少年了!”他在怒吼,對著空氣,對著自己,但同時卻依舊控制不住自己顫抖的身軀。冷汗滑落,滴在手背上。男人的精神在崩潰,這表明橋要塌了。長在血肉上的眼睛圍了過來,用滿懷著嘲笑的眼神看著男人一點一點地爬向對面。
橋塌了,還差一步,男人拼死抓住一塊突出的巖石。他甚至都忘掉了自己的力量,就好像變回到那個雨夜下的男孩,只有死死的抓住巖塊,才能讓自己不會死去。
他狼狽地爬了上去,大口喘著粗氣,“可惡!”男人不禁罵到。手起手落,來時的橋變成了廢墟墜入深淵,似乎前一秒的恐懼盡數變為現在的憤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