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傀儡不配有自主意識
傅晏清已經很久沒回老宅了。
并非他不想回來看望父母,而是每次回來話題總歸要繞到婚姻大事,他懶得應付,索性就減少了回來的頻次。
前段時間聽趙醫生說母親心臟病復發,事關母親身體健康,他覺得還是有必要回來一趟,勸她早點手術。
結果剛踏進玄關,就聽見里面傳來一陣嬉笑聲,而后又是一陣“嘩啦,嘩啦”的洗牌聲。
傅太太陸靜蘭閑來無事,叫了幾個朋友到家里打牌。
正玩得高興,一抬頭,看見傅晏清不聲不響站在門口,嚇得她小心臟一顫。
剛摸到的牌也應聲掉在了桌上。
“晏清?你怎么突然回來了?”
陸靜蘭一時有些手忙腳亂,心虛地理了理鬢旁的頭發,后悔今天化了妝,氣色太好,一點都不像生病的樣子。
傅晏清面無表情地倚靠墻邊:“這不是趙醫生說您最近不舒服,我心里惦記著,就想回來看看。”
他掃了眼桌上她贏的錢,眼底閃過一絲玩味:“不過……看您現在還有精神打麻將,應該也不嚴重,那沒什么事,我先走了,不掃您的興。”
陸靜蘭忙起身叫住他:“唉?先別走,媽正好有事和你說。”
陸靜蘭說完給朋友們使了個眼色,幾位太太也都是伶俐人,立刻會意,各自找借口起身告辭,轉眼就只剩下他們母子二人。
許久不見,陸靜蘭拉起傅晏清的手去客廳,說她最近得了一壺新茶,沁人心脾,香氣宜人,讓他也來嘗嘗。
傅晏清看她這副架勢就知道醉翁之意不在酒,也不等她鋪墊,干脆直接問:“你這次裝病把我騙回來,是有什么事要和我說嗎?”
陸靜蘭愣了下,呵呵笑道:“怎么能是裝病呢,媽前段時間是真的不舒服,嗯……我聽你爸說,你要和書媛取消婚約?”
傅晏清:“嗯。”
陸靜蘭竭力忍著脾氣,和他好言好語:“是為什么呢?”
“沒什么特別的原因,就是不想結婚,也不喜歡她。”
“哦。”陸靜蘭點了點頭,幾次欲言又止,到底沒忍住,還是問了出來:“我聽說你最近從靈境村帶回來一個小姑娘?”
傅晏清哂笑一聲:“外面的傳言聽聽就好,我取消婚約和人家小姑娘沒關系。我只是履行和捐獻者的承諾,不想被媒體抓到把柄。”
聽他這么說,陸靜蘭就放心了。
她思忖片刻,逐漸收斂了臉上的笑意,再抬頭,已經端出了大家長的威嚴:“晏清,有件事,媽考慮了很久,原本不想同你講,但看你的態度,我覺得還是有必要把丑話說在前面。”
傅晏清心里一沉,客氣道:“好,您說。”
陸靜蘭優雅拿起桌上的茶杯,垂眸看漂浮在茶葉中的嫩芽,仿佛在與他聊天,開口卻是不容置疑。
“有些東西,我們能給你就能收回來。我希望,你時刻記得,你的職責和任務。你能有今天不止是因為你天資聰穎,出類拔萃,還因為,你姓傅,因為大家都知道你身上流著傅家的血,才會對你言聽計從。”
傅晏清喉結微動,表面鎮定自若,心里卻備受震動。
這些年他與父母的關系雖不算親昵,卻也算各司其職,安分守己,陸靜蘭一直是賢妻良母的形象,倒是傅寅,每次遇到事情發脾氣的總是他。
今天卻不同往日,他能聽出陸靜蘭話中深意,也明白,他們在給他下最后通牒。
他們并不在乎毀掉一顆棋子,哪怕這棋子是他們用盡心血培養的唯一接班人。
傅晏清在心里苦笑,豁然抬眸盯住陸靜蘭的眼睛:“你在威脅我?”
陸靜蘭笑得和藹可親:“威脅?我覺得這個詞并不準確,我更希望你能理解成,這是我身為母親,對兒子的忠告。”
她身體前傾,忽然握住傅晏清放在膝上的手,語重心長:“沒有人不希望自己的孩子越來越好,書媛性情溫婉,對你情深義重,周家的背景又能助你在事業上更上一層樓,我想不到比她更適合你的結婚對象,如果你能理解我和你父親的良苦用心,我希望你能盡早和書媛完婚。”
傅晏清抬眸:“如果我不愿意呢?”
陸靜蘭眸光微凜:“那你就從現在坐的位置滾下來,從哪兒來,回哪兒去。”
傅晏清表面笑得和煦如春風,心里卻驀然一寒,他微微挺直身體,反握住母親的手:“我開玩笑的,母親一番心意,為我籌謀打算,我怎敢辜負。”
見他乖覺,陸靜蘭終于松了口氣。
“這就對啦,年底的婚禮說快也快,書媛一直想讓你陪她選婚紗,你最近就抽個時間,陪她去吧。”
傅晏清笑瞇瞇:“好。”
離開老宅,傅晏清臉上的笑意轉瞬間蕩然無存。
林然看他心情不好,未敢多言,默默挑了首舒緩鋼琴曲。
等他們駛離了這條街區,傅晏清臉上的慍怒才消散許多。
他吩咐林然:“給周書媛打電話,和她約個時間。”
林然一時沒能明白先生的意思:“約什么時間?”
傅晏清冷笑:“問問她什么時候去挑婚紗,我陪她一起去。”
林然覺得自己可能聽錯了:“先生,您不是……”
傅晏清重重吸了口氣:“不取消了,婚禮正常舉行。”
是他高估了傅寅和陸靜蘭對他的感情。
原以為這么多年的朝夕相處,就算是利用也該有幾分真情。
他已經事事按照他們的期許成為理想中的接班人,唯一的終身大事或許他們能尊重他的意愿。
他卻忘了,傀儡是不配有自主意識的。
他望向窗外,午后的街道被陽光渲染成滿目金色。
一對情侶手牽手經過開在街角的婚紗工作室,兩個人滿懷憧憬地望著陳列在玻璃櫥窗里的婚紗,臉上的笑是發自內心的歡喜。
傅晏清自嘲笑了下,面無表情地把視線收了回來。
與此同時,余笙終于按照地圖導航,找到了Destiny婚紗工作室。
昨晚,她猶豫許久,還是給宋嶼舟回復了郵件,向他承認了自己不是余映荷的事實。
宋嶼舟得知她也在北城,提出和她面談。
因為這個,她昨晚都沒睡好。
她深吸一口氣,推門進去,前臺是個可愛的圓臉小妹,熱情詢問:“請問有預約嗎?”
余笙也不知道自己算不算預約過:“我找宋嶼舟,昨晚和他聯系過。”
聽說是找老板的,圓臉小妹拿起座機撥通內線,掛斷后對她說:“直接去二樓,左手最后一間,老板正在辦公室等您。”
余笙點頭道謝,按照她說的找到辦公室,在門外踟躕許久,終于鼓起勇氣曲指敲門。
“進來。”
推門進去,只見一個長發男人站在工作臺前。
他穿得很隨意,馬丁靴、闊腿褲、棉麻襯衫,像混搭,搭在一起又很協調。
男人脖子上掛著軟尺,面前是一個模特架,架上是婚紗半成品。
看她走進來,他才慢慢轉過頭。
余笙在網上看過宋嶼舟的照片,起初還誤以為他是女人,此時見到本尊只覺得照片失真。
他好漂亮,整張臉異常柔媚,微曲的長發慵懶地搭在肩上,把他襯得愈加像一只剛睡醒的貓。
宋嶼舟的百科資料顯示他今年三十七歲,但他看起來更像是校園里二十歲的小鮮肉。
她一時忘了該說什么,宋嶼舟見她久久不言,皺眉提醒:“不做個自我介紹嗎?”
余笙如夢初醒:“哦,你好,我叫余笙,是……余映荷的女兒。”
她這張臉簡直和余映荷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宋嶼舟放下手里的工作,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示意她坐。
他從桌上拿起提前打印出來的一沓設計稿,放到她面前:“這些都是你設計的?”
余笙逐一翻看確認:“是我。”
宋嶼舟瞇起眼睛:“所以從今年四月開始,就是你在和我溝通?”
“對。”
“你多大?”
“十八。”
宋嶼舟抬眼看她:“那余映荷呢?她生病了嗎?”
余笙放在膝上的雙手無意識地緊攥成拳。
見她不說話,宋嶼舟語帶怒意:“就算她不想失去這次機會,也不用讓你頂替她出設計吧,她身體不舒服完全可以打電話告訴我,我現在被你們母女聯合欺騙,她一句解釋都沒有嗎?”
“她……”余笙垂眸,好像用盡了全身力氣才把這句話說完整,“她過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