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宓寂如死灰的眸子轉動，眼前那金甲軍人是當初自己的跟班，幾年不見就成了中央軍的隊長，王宓對此還是有些感動和震驚。
“我不想是被你殺死……”
那少年的聲音如此低沉與悲傷，仿佛無盡的痛苦隱匿在夾雜著哭腔的話語中。
相同的年紀，可能別人還在為是否參軍而感到抱怨，而他卻已經被帝王重用。
這次貴族集會一定是隱蔽進行，不然不可能一個著名音樂家都看不見，何況首腦們也只帶了家屬。
當今局勢大變，貴族只為享樂，王族只為王權。比起看似遙不可及的外圍壓力，圣者這個不可控制的力量才更讓他們恐懼。
先把情報拖別國人告訴自己，再相以要挾，說明上喬司已經失去了對自己的信任，同時貴族也對王宓萬般排斥。
那么擺在王宓面前的就只有兩條路，要么同時被兩面夾擊，以自己對謀略上的技術那無異于死亡，要么幫助其中一面，但無論那邊自己都是棋子。
相對的上喬司也一定猜到了王宓的選擇，那么作為類似錦衣衛的中央軍也就可以第一時間趕到并當場抓獲。
王宓知道上喬司一定會以自己為擋箭牌，現在對于上喬司來說最保守的情況就是我突破中央軍的包圍，這樣就真的是王宓試圖謀反病叛逃。
不過活了不止40歲的他可不能就怎么坐以待斃，雖然既定的計劃有了改變，但只要自己想殺上喬司，也沒人攔得住自己。
此刻局勢漸漸凝重，每一個士兵的臉上都是視死如歸的表情，顯然上喬司已經告訴了他們一部分的事實。
看著燃燒的大火，葉明陷入了沉思，無盡的恐懼與無力爬上心頭，不知所措的就像是失去船帆的木船在汪洋的大海上隨波逐流。
生活在搖籃中的他重來都只是看見了問題，此刻擋在他面前的是沒有題目的選擇題。
嘀！
一滴雨水落入血泊，試圖與其融為一體，但很快便被血泊吞噬。
天空依舊昏暗，但可以在黑壓壓的烏云中看見一顆若隱若現的光點，天似乎又亮，生活在太陽之下人似乎也永遠看不見黑夜的恐懼。
總覺得明天會更好，因為自己可以看見明天，而記不住過去。
嘩啦啦的雨點爭先恐后的落下，血泊漸漸地淡化，漸漸變得透明，漸漸消失在灰寂的水潭中，就好像被抹去一般。
嚴陣以待的士兵只需要一個命令就隨時可以為帝國獻上生命，但永遠不知道自己只是權利爭斗的一顆棋子。
看著曾經那個跟在自己屁股后頭問這問那的小孩成為了獨當一面的戰士，王宓說不上的欣慰，只不過這份榮譽也不屬于以后的他了。
人只要活著就會有軟肋，而當權的人最會抓軟肋。
回過頭來，自己卻是是一顆棋子，一顆跳不出棋盤的棋子。
眨眨眼，舉起雙手，手腕扣在一起，緩緩舉過頭頂，看著中央軍疑惑的神情，王宓也沒有什么不解。
低沉的眼神看著對面金甲的戰士，仿佛一絲記憶在他腦海中回閃。
“小單，在我家鄉，這是投降的意思。”
名叫小單的年輕士兵領會了王宓的意思，他示意著旁邊幾個人退后，自己拿著手銬緩緩向前。
“喂！我家人呢？我是葉氏貴族！家父，家弟，家妹他們都在里面！——
“你們不是為帝國服務的中央軍嗎！？里面的人都是為帝國效力的高等人士！”
葉明瞪著眼睛大喊，身為貴族他不知道什么是祈求，只能保持著平時的口吻，甚至還因為緊張缺氧導致有些語無倫次。
“小孩……”王宓回過頭來，低聲沉語道。“你長大了……”
不知道是對著誰，小單聽見之后覺得內心一顫，但此刻他執行的是帝國帝王的命令。
葉明呆滯的眼神似乎透露出了他此刻的一切想法，他似乎突然理解了什么，無法忍受那無法接受的可能，葉明小腿一麻，感覺眼前一黑倒在了地上。
沒有理會昏迷的葉明，中央軍對陛下是絕對的忠誠，激進派已被王宓除去，現在也沒有再理財的必要。
臉上滴落著細微的水滴，慢慢由小到大，匯聚成一滴帶有重力的水滴，貼著黝黑的臉頰滑落，不知是雨水，是汗水，還是淚水。
大雨很快就撲滅了大火，待王宓被帶著后，剩下的士兵還有一些工作。
他們拿出小刀小心翼翼的進入還帶有余溫的廢墟中，雖然這建筑隨時會倒塌但他們無所畏懼。
翻開一塊塊滾燙的死板，撲滅角落里掙扎的火苗，面對一個個可能還帶有余溫，被烤制成焦炭的尸體，他們都友好的幫助王宓永絕后患。
雨水混雜著血液，累積的水潭越來越高，漸漸瞞過臺階，隨著階梯而下，如同帶著靈魂墜入無盡深淵，至于是誰的靈魂就無從得知了。
“差不多了”一名身強體壯的士兵抬起久彎的腰桿伸了個懶腰，撇去小刀上的血液，轉頭望向一旁。“怎么樣，你們那邊呢？”
一名高瘦的士兵應聲回道。“怎么樣啊，哈，什么感覺？”
“能有什么感覺，一群蛀蟲而已，吃的穿的比誰都好，就是不辦正事兒。”
聽見他的回答，高瘦的士兵也把小刀撇去小刀上的鮮血，轉頭朝向一旁，眼神撇了撇說道。“就是，聽我媽說我妹妹就是給貴族當地女仆，過得不好，我爸還和他吵，煩死了。”
“機密任務，小心謹慎，記住一個活口都不能留。”
一面龐嚴肅的士兵提醒到。
“收到！誒兄弟你叫啥？新面孔啊。”健碩的士兵敷衍的回答后繼續對著高瘦士兵詢問。
“哦，我姓陸，上周剛提拔地，前輩貴姓？”
“哦，嚴四，家里排行老四，怎么樣？需要幫忙嗎？”
嚴四輕聲詢問，高瘦士兵似乎還在思索，好像也沒有什么損失，人家前輩都說出來了，也不好拒絕。
“哦…，那就不好……”『意思』兩個字卡在嗓子眼上，高瘦的士兵翻開一張桌面，下面兩個女仆著裝的女孩，一時有些癡呆。“不好……”
“什么不好？”
“哦，沒，不勞煩前輩了。”
“那行，我去待命了。”
目送嚴四離開，明叫陸爾的少年緩緩蹲下，看著那兩具僵硬的女仆。
偏長的發絲在盔甲間舞動，似乎吹起了風。現在想起來，似乎也有好幾年沒回過家了，也不知道妹妹是個什么情況。
翻過柔軟的身體，名叫陸丫丫少女的眼神似乎還帶有一絲羨慕和掙扎，那感覺就好像是三年前目送自己離開的那個少女。
看著她的眼神，陸爾手中的刀遲了遲。
“小爾，搞快，我來幫你？”
那嚴肅面龐的士兵緩緩走來。
“快快！馬上銷毀證據。”
屋外的催促聲傳來，不知道為什么陸爾的心跳的有些快。
“嗯？”
一刀下去，名叫亞楠的尸體再一次體會死亡，陸爾拉過桌板，猛得站起身來。
或許是潛意識，或許是冥冥之中的感覺，連陸爾自己也不知道他為什么要做這種選擇。
“成了，走吧……”抬起頭，舌頭似乎有些抽搐。“這片解決完了，我們出去待命吧，德羅。”
是個人都可以看見陸爾眼神中的猶豫，但在昏暗又寒冷的房間內，名叫羅德士兵也只是認為作為新提拔的士兵陸爾是害怕殺人。
德羅轉了轉下巴，陸爾冷靜片刻后先一步想著外面走去。
一只手臂突然搭在肩膀上，陸爾被嚇了一跳。
“怎么？不習慣？”德羅關切聲音更像是軍事法庭上法官的低語，讓做了虧心事的陸爾不忍的冷汗直流。
見陸爾有些拘謹，德羅松了松嚴肅的面龐。“以后這種事不會少，多習慣吧，權利之間的事不是我們能判斷的。”
德羅語重心長的聲音讓陸爾感到恐懼，但還是忍了下去，尷尬的微笑回應。
“畢竟我們也只是要養活家人罷了。”沒有理財陸爾疑惑的眼神，德羅繼續說到。“這世上沒有對錯，只有相互矛盾的自以為是罷了。”
拍了拍陸爾的后腦勺，德羅先行一步行出去待命。陸爾回頭看了看，猶豫片刻還是跟了出去。
在殿堂外的階梯下集合，陸爾有些疑惑，“那小貴族呢？”
德羅拍了拍陸爾，示意其安靜。
“管他呢，說不定醒了自己跑了，況且他也不比你小。”
陸爾剛想反駁幾句，只見回來的小單吸引了他的注意，小單手上拿著一個長兩尺有于，寬有三寸的金屬圓筒。
扣動扳機，一發粗壯的子彈飛出，瞬間擊段了房梁，整個殿堂也在瞬間倒塌。
硝煙四起，在雨中消散，圍觀的平民早已被恐嚇到離去，中央軍也在硝煙中乘上馬車緩緩離開。
硝煙散去，只剩下一片被權利拋棄的廢墟。
無人知曉，只有烏云下的細雨與若隱若現的太陽作為見證。一個細嫩胳膊漸漸推開身上的石板和尸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