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錯,這首詩和一般的懷春詩不一樣。”百里學監微笑道:“一般寫懷春詩總是著眼于山水花鳥之間的不同,可是這首詩卻是寫了春天幾種小動物的活動。”
范縣令再次細細讀了一遍之后,低聲道:“在雨后潮濕的斷墻上,蝸牛留下的白色粘液,隨著它彎彎曲曲的行跡,組成了像是篆體的文字;燕子占據連行腳僧也走了的百年老屋,在哪里銜泥做巢,安下家來……”
“想不到這個小子平時如此木訥,可是對于小動物卻有如此細膩的觀察,注意到了點綴春光的這些角落,說明他觀察之細和狀物之巧。”百里學監心中也是不禁有些佩服,他是大儒也是能夠寫出達府甚至是鳴州的詩詞,可是自認為還無法寫出這種詩。
不是說這首詩很了不起,而是這首詩能夠代表很多事情,其中細膩和狀物就體現了作者的功力。
“真是一個前途無限的小子,只要不夭折的話,將來成為大儒不成問題?!狈犊h令略帶羨慕的說道,說著還看了看百里學監,因為百里學監就是大儒。
而大儒這種身份在哪里都能夠吃得開,身份非常高貴,在帝都之中是能夠做到很高的官員了,而在圣院之中也是能夠做到非凡的職位。
“這四句才妙呢,本來說討厭風沙太大,不愿出門,現在看到萬物被春氣催動,所以也坐不住了,要來鄰家看花,這就是他的懷春了。”百里學監就像是沒有聽到范縣令的話一樣,繼續贊嘆道。
在批改卷子的荊墨心中已經有著無邊的嫉妒之意,臉上都是變得扭曲,眼中閃過嫉妒之色。
“獨孤棄,你一個廢物,想不到你被打一頓之后竟然成為了天之門生,而且還能夠得到大儒如此高的贊賞,真是氣死我了?!?
“荊墨先生,你沒事吧?臉色不太好呢!”一位老生之中的首席先生看到荊墨難看的臉色之后,關心道。
“呵呵,沒事,可能吃壞肚子了?!鼻G墨急忙收斂神色,尷尬道。
百里學監面無表情的瞥了一眼荊墨,眼中有著古怪之色閃過,范縣令則根本沒有理會這事,而是繼續搖頭贊嘆。
“學監大人,雖然圣院的亞圣圣裁判斷了獨孤棄成為了案首,但是我們還是要給他的卷子判處一個甲乙丙丁才是,不知道學監大人意下如何?”范縣令一臉的笑容,看樣子是已經有了自己的判斷。
百里學監微笑點頭,示意范縣令自己決定。
“那本官就不客氣了!”范縣令提起朱筆揮毫在兩張卷子上寫下了‘甲等’兩個字。
“呵呵,范大人還真的是不客氣呢,秀才有三門考試,而能夠得到雙甲的人已經少之又少了,要是獨孤先生在檄文那一張卷子中得到乙等,那么在全大陸以來也是十年難得一見了。”百里學監看來對于獨孤棄能夠得到雙甲也是十分認可的。
范縣令微笑不語,心中卻是鄙夷不已,一開始就知道這個獨孤棄是祁連學院的先生,可是這個百里學監在一開始可沒有正視過獨孤棄,現在看到獨孤棄前途無量之后,已經開始叫獨孤先生了,還真快呢。
“還不知道檄文寫的怎么樣呢?”荊墨在一邊陰陽怪氣的說道。
范縣令心里十分的不爽,可是他的地位和荊墨差不多,都是舉人,而一個是朝廷中人,一個是學院首席先生。
“荊墨先生說的是,我們還是看一下檄文吧,相信一個能夠寫出如此美妙詩句的人,檄文應該不會太差?!狈犊h令微笑道,其實他的心里卻是十分肯定這獨孤棄檄文一定能夠寫的很好。
但是事與愿違,很可惜的是當范縣令滿心歡喜地拿起獨孤棄的檄文之時,還以為是自己看錯了,怎么會是一張簽了名字的白紙?他反過來倒過去的看了幾遍。
“本官沒看錯吧?”范縣令揉揉眼睛,不相信的再看了一遍。
荊墨等首席先生都是在關注著獨孤棄檄文的情況,所以都是豎起了耳朵,眼睛不時的瞄向試卷,可惜什么都看不到,還以為自己的眼力出了問題呢。
“范大人怎么了?”百里學監現在可是十分的開心,學院之中能夠出一個天之門生不容易啊,想當年自己還不是呢,也就是在秀才考試的時候拿了雙甲和一個乙下而已,但是那樣也是被稱為天才中的天才了。
所以百里學監是認為獨孤棄就算是檄文拿不到甲等,那個乙上或是乙中也是沒有問題的。故而他都已經在想著怎么和獨孤棄打好關系,緩和一下幾年來對他的冷落才行,也就沒有注意到范縣令的臉色變化。
范縣令沒有說話,而是直接黑著臉把獨孤棄的檄文遞了過去,而他的手不小心蓋住了王陽的名字一欄。
百里學監接過來之后,皺起了眉頭,看到正面沒字之后就翻了過去,可是還是沒字,要不是看到了試卷的排頭要求和王陽的名字的話,他還以為這是范縣令尋他開心呢。
“這……”范縣令沉著臉,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荊墨的眼中紅芒一閃而過,頓時百里學監手中的試卷情況就倒映在其眼中。
“嘿,沒有字,這短命鬼竟然沒有寫檄文?!鼻G墨心中歡喜異常,一臉的幸災樂禍之色。
“范大人,沒有寫檄文就是沒有成績,你看著怎么判斷吧?!卑倮飳W監微笑點頭,眼神之中有著奇異之色閃過。
都說沒有成績了,還叫我看著判斷?原來這就是他才氣根基不穩的原因。
范縣令心中有些掙扎,看了一眼似乎是正在認真改卷的六位首席先生。范縣令想著能不能給獨孤棄一個丙等,或者什么的,但是在文廟之中,要是這么做的話一定會被發現,丟官是小,甚至連命都沒有。
“唉!獨孤棄交白卷,丁下!”
范縣令就十分無奈但堅定地在這白卷之上寫下了“丁下”兩個紅字。
看著“丁下”兩個字,范縣令心里說不出的滋味,一種可惜的心情在他的心頭縈繞不去,甚至是他盯著這兩字都一個時辰了,還沒有放下去看葉好問的試卷,因為真的沒有心情了。
到了最后,范縣令真的是不得不放下,心中略帶遺憾的看了一眼那張卷子,想要伸手拿起葉好問的卷子。
“范大人,好像聽說考試之中交白卷是對圣上和圣人的不敬,這是要懲罰的。不知道……”荊墨這個時候十分正氣的站起身來。
“你說什么?”范縣令本來就因為這事生氣而無處可撒,現在荊墨這么一說,他頓時就火冒三丈,怒目圓睜。
可是荊墨卻是十分的淡定,手中山岳河山折扇輕輕搖動,一派從容的微笑道:“這是圣律,荊某也不過是實話實說罷了?!?
“荊先生說的是,還請大人不要以身試法?!边@個時候一直在荊墨背后的一名先生站了起來,力挺荊墨。
百里學監依舊是微笑的看著他們,眼睛不經意的看了一眼荊墨身后的那人。
這個人叫做易水寒,與荊家是世交,本人更是荊墨的死忠,也是一名舉人,是學院老生的一個先生之一,主要教的是四書五經。
本來還在發怒的范縣令突然冷靜下來,面無表情的看了一眼荊墨和易水寒,心中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轉頭看向百里學監問道:“不知道學監大人有什么看法?”
“呵呵,忘了告訴范大人了,老夫已經收到了圣院的傳召,就要前往圣院提高德行,告辭了。”百里學監微微一笑之后,大袖一揮,身上金光一閃,旋即就消失在了原地。
百里學監如此曖昧的態度,不但是令范縣令疑惑和驚訝,就是本來以為百里學監會為獨孤棄說好話的荊墨與易水寒也是驚疑不定。
兩人對視一眼就知道了對方眼中的意思。
無論如何,現在來說形式還是對他們有利的,獨孤棄沒有學監的支持,那么交白卷這種蔑視科舉的態度就夠他喝一壺了。
范縣令深吸一口氣,不明白百里學監為什么會突然“放棄”獨孤棄,就算獨孤棄受到懲罰,可是也不會要了小命,憑著案首和天之門生兩個身份,前途不說無量,但是卻會一片坦途,為什么百里學監會放開這么好的“股票”。
可是無論如何都好,現在都要做出決定,范縣令陰沉著臉瞪著荊墨兩人,看到他們無所畏懼的神態,他的心中大恨。
范縣令一口老黃牙都快要咬碎了,眼中陰晴不定,最后好像做了一個巨大的決定一樣,他的深吸一口氣,眼神開始變得堅定。
“兩位先生說的沒錯,獨孤棄蔑視科舉,按照秦國大律是要廢修為,割耳、削鼻、墨臉,最后斬去雙手。可是那是對于一般人來說的,律法還說了,對于有功名在身的人能夠免除以上罪名,以‘罪其身’和‘勞其體’來代替刑法。獨孤棄是秀才,剛好達到要求了。”
范縣令一副賭上全部的表情,打算力挺獨孤棄了,看來是把自己的功名都賭上了也不惜得罪兩大名門之后。
沒錯,按照江湖上的劃分,勢力由低到高是豪門、名門、望族、大儒世家、圣人世家。其中孔家是最大的圣人世家。而官府是不能這么劃分的,可是官府之中的個人卻是這些勢力中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