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奴得了名字，激動萬分，她從腰間解下一塊空白銅牌，雙手遞上前。

“請主人刻字賜名！”

刻…刻字？

洛黎當即愣住，不動聲色地往后仰了仰身子。

這…真是萬萬沒想到啊。

玄界的話與凡界無異，溝通無礙。但是文字卻是稍有差別的，雖然大同小異吧，洛黎也能看得懂這里的字，但讓她寫卻不能保證寫得對。

而且…那妖奴說要在這銅牌上刻字…

這咋刻？

用工具刻？

她直覺不對。

韋梁平已從屋內出來，撩開長袍，坐在她對面。

這情況完全在意料之外，眼看沒法收場了，她求助地看過去。

韋梁平心下了然，取過妖奴手上的銅牌。

“公主今日累了，這銅牌先放在此處，待明日刻好再交與你?！?

妖奴臉上閃過一絲失落，卻不敢有任何異議。

主人賜字，一般都是當即刻好交還妖奴，妖奴可拿著銅牌到大司徒處登記入冊，由還丹判官解除妖丹禁錮，從此就可以自行修煉了。

同時也有了可以自立門戶的自由，理論上是可以離開城主府，不必再為奴的。

不過，世道艱難，獨自打拼非常不易，尤其是剛解除禁錮，還沒修煉有成的妖。

所以很少有被賜了名的妖奴愿意主動離開，大都還是留在主人身邊繼續為奴。離開了的，都是通過多年努力，術法大成的。

吃過晚飯，洛黎趁著夜色，拿著銅牌去找懷于歸，懷于歸摸了摸他那短得不能再短的胡須，斜眼看著她笑。

“看來公主適應得很快嘛，都知道如何收買妖心啦！”

洛黎不明白，不過是給妖奴起了個名字，怎么就成收買妖心了？

懷于歸搖頭晃腦，不慌不忙道：“妖奴之所以為妖奴，是因為他們的妖丹被鎖，不能修習任何術法，不會術法的妖，也就沒有獨自存活的能力，只能依靠主人的庇護?！?

“哦…”

原來是這樣??！

還是你們妖物會玩，這小手段一套一套的，佩服佩服。

“你給她賜了名，就是同意解除她的妖丹禁錮，沒了禁錮，就可以修煉了，那她不得感謝你嘛！”

“哦…”

洛黎恍然大悟的樣子，下一刻，目光瞥到手里的銅牌，又皺了眉頭。

“我不會你們玄界的字，而且…我也不知道這東西怎么刻字上去…”

懷于歸“呵呵”兩聲笑，指尖聚光抬起，懸在空中。

“你給起的什么名兒？”

“夢云。夢云歸處難尋，微涼暗入香襟。怎么樣，好聽吧？”

這回輪到懷于歸尷尬了。

詩詞什么的，他是一點兒都不懂。

早年他去凡界玩的時候，交過幾個凡人朋友，他們平時都挺好的，但是一到高興或者傷心或者…反正就是有情緒波動的時候，他們就喜歡吟詩作對，滿口文文縐縐的，十分晦澀難懂。

他每每吹胡子抗議，一點用都沒有，他們不僅不改，還會反過來勸你：讀書養性，道法修心，懷兄也該多多熏陶，才能成為世人稱贊的君子。

懷于歸心道：我一介狐妖，修身養性什么的，于修煉也無甚增益，再說了，我做什么君子啊，有那閑工夫，我躺著睡大覺它不舒服嗎？

嘶…

當時不屑一顧，你看看，報應來了吧！

小公主拽了兩句詩，聽著是很悅耳，很有意境的樣子，不過你知道“夢云”這倆字兒咋寫嘛！

哪個夢，哪個云啊…

老頭子底氣不足，指尖光亮漸淡。

“呃…是美夢的夢，白云的云吧…”

洛黎沒注意到他的窘迫，點頭應是。

懷于歸心中狂喜，老夫我…蒙對了?。?！

他抬手，在空中寫下兩個熒光閃閃的大字：夢云。

洛黎看著面前這倆字，“夢”字她是認識的，這個“云”嘛，就是“雲”字的一半嘛。

“怎么，當初你們玄界是派了個粗心的去凡界學的字么？‘雲’字只學一半，上面的‘雨’沒了？”

事關尊嚴，懷于歸拼了老臉也要跟這小姑娘掰扯掰扯。

“這字兒啊，是措容氏造的，他老人家造的時候云字是沒雨的，是你們凡人自己加上的雨。”

哦…還有這事？

“可不只這一個字啊，好多字呢，本來非常簡潔的，你們凡人東加一點西加一點，愣是把字弄得越來越復雜。咋想的，咋想的？是嫌字太簡單了，生怕每個人都能學會是怎么著？”

那倒是沒錯，好多老學究以會某些字的十幾種不同寫法為榮。

洛黎雖然心里贊同懷于歸，嘴上卻不想說出來。

可能就是不想看他一臉得意的表情吧。

“現在字兒有了，咋刻啊?！甭謇枧e著銅牌。

就是不搭你的話茬，氣死你！

懷于歸眨巴了眨巴眼睛，沒好氣地說：“精神力聚集在指尖處，在銅牌上寫就完事了！”

“這么簡單的么，我試試?！?

洛黎集中注意力，感覺到周身精神力往指尖匯聚，想象自己揮毫潑墨，指尖滑動，寫下“蘿云”兩個字。

哇！

她盯著銅牌，簡直不敢相信。

這兩個字，是她有生以來，寫得最漂亮的字了，太長臉了吧！

“懷于歸你看！”

身邊安安靜靜的，沒有應答。

洛黎轉身四處看，這老頭子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離開了。

沒事吧，這么小心眼兒呢！

銅牌刻好啦，還刻得這么好看，洛黎非常高興。

第二天一早，妖奴來送早食，她佯裝咳嗽，把銅牌輕輕放在桌上。

“喏，拿去吧。”

手指在銅牌邊輕輕敲擊。

妖奴忐忑不安地過了一個晚上，這時候看到已經刻好名字的銅牌，激動萬分。

她拿過銅牌，雙手高舉頭頂，跪伏下去。

“夢云謝主人賜名，愿一生隨侍公主左右，聽公主差遣！”

洛黎心中得意，“這兒沒你的事兒了，找大司徒去吧！”

夢云千恩萬謝，拿著銅牌走了。

小半天的工夫，她又回來了。

看著半點沒動的早食，依然原樣擺在石桌上，她心內驚恐。

洛黎正在屋內看書。

懷于歸剛剛遣會明才送來一本厚厚的《千字書》，書里收錄了玄界常用的五千多個字及釋義。

她翻了翻白眼，還是收下了。

左右無事，便在屋內榻上坐著翻閱。

正看聚精會神，門外突然響起“嗵”的一聲，聽得她心一顫。

她抬眼望去，只見夢云跪在門外，額頭觸地。

“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