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梁平轉身，握住那條長長的“衣繩”攏到一處，抬手解開系在樹桿上的寢衣。

他雙手抖得厲害，一半是因為力竭，一半是因為心中復雜的情緒。

他不知道該如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一時覺得整個胸膛好像被壓了一塊巨石一樣沉重，一時又覺得如同吃了黃蓮一般苦澀，心里像刀割一樣痛。

他緊鎖眉頭，過了很久，才慢慢將系緊的衣服一一解開。

披風、寢衣、絲褲和褶裙依次放在自己的臂彎，他低頭轉身，捧著衣服，膝行到洛黎面前。

洛黎抬眼望去，寢衣和絲褲輕薄，裂了幾道口子，披風被她扯成兩片，褶裙倒是完好。

“這些衣服也算是幸不辱命！”

她微笑著起身，解下韋梁平的披風，一件件穿上自己的衣裙。

想了想，又拿起披風外層，她試探著披在身上，轉著圈左右看了看。

“嗯，披風也還勉強能穿嘛！”

韋梁平還跪在地上，低著頭，雙臂抬起。

“韋梁平，快起來呀！”

韋梁平聞言，雙手掌心向下放在地上，額頭觸地，深深拜伏下去。

“韋梁平，你今天行的大禮可有點多啊。”

洛黎打趣。

韋梁平拜伏在地上，久久沒有說話。

洛黎蹲下來，歪著頭看他。

“怎么，在想著要怎么感謝本公主？”

韋梁平哽咽著叫了一聲：

“公主…”

洛黎輕笑，拍了拍他的肩道：

“本公主確實有件事想讓你去辦。”

韋梁平雙肩下沉，高聲道：

“公主盡管吩咐，小臣必當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洛黎挑眉問道：“果真？”

“若有失言，叫小臣挫骨揚灰，死無葬身之地！”

這句誓言擲地有聲，聽得洛黎一陣心顫。

“韋梁平，我就想要你回烏金國去，你要是怕跟國君不好交待，等下了山，找紙筆來，本公主給你寫封親筆函，你交給國君，國君看了大不了訓你一頓，你受著就是。”

韋梁平緩緩抬起頭，洛黎看到他滿面淚痕，眼眶通紅，嘴唇顫抖著，又兩行淚滾落下來。

洛黎狠了狠心，繼續說道：

“山神抓走了鈺小王爺，說他吞了天珠，其實那個什么天珠，在我的身體里，鈺小王爺不過是無辜受了牽連。

你看看我額上的羽印，再看看我的眼睛，這些異樣都是因為那個天珠，它寄生在我的身體里，還從我體內出來，殺死了滿客舍的人。

我現在這個樣子，暫時沒法回宮了。你還看不出來嗎，我身邊的人都遇害了，你跟著我沒什么好事的，剛才還差點跌落懸崖！”

韋梁平痛苦說道：“公主，你不能趕我走。”

說完重新拜伏下來，聲音悲涼：

“公主，小臣求您，不要趕我走。”

“韋梁平，你看看我的眼睛，這么詭異，我自己都不敢照鏡子，你看著不害怕嗎？”

“小臣不怕！”

“這顆天珠滿是戾氣，邪性得很，你跟著我，難保哪天它化作羽箭，射殺你。”

“小臣不怕死！”

“韋梁平！”洛黎有些急了，“你剛剛還說但有吩咐，萬死不辭，如今我說一句，你反駁一句，你就是這樣背信棄義的么！”

韋梁平將身子趴得更低了，語氣卻依然堅定：

“只要公主不趕我走，叫我做什么都行！”

“你…我不要你做別的，我只要你離開！”

“公主…恕小臣，不能從命…”

洛黎生氣地站起來，指著他氣結道：

“韋梁平，你好樣的！你…你就在這兒跪著吧！”

韋梁平沉聲答道：“是！公主。”

洛黎聞言雙手叉腰，皺緊了眉頭瞪他，簡直不知道說什么好。

韋梁平還當真一動不動，跪得好好的，大有跪到地老天荒的架勢。

洛黎瞪了他一會兒，鼻間發出一聲：“哼！”，轉身走開。

她走了幾步，轉頭看那榆木疙瘩還端端正正地跪在原地，氣不打一處來。

彎腰撿起地上一根小枝條，生氣地抽打面前一處短灌木。

她有一下沒一下，“啪、啪”地抽著，灌木葉子四下飛散。

突然那叢灌木劇烈地抖動起來，緩緩長高，涌起一陣青煙！

青煙散去，那灌木變成一個小女孩，四肢短小，皮膚碧綠的，頭上枝葉繁茂。

“啊！”洛黎失聲驚叫，連忙將披風帽兜向下扯了扯。

那小女孩捂著后背，皺眉問道：

“你是誰，為什么打我？”

“公主！”

韋梁平聽到動靜，三步并作兩步，一下就沖到她身前，手臂張開，將她護在身后。

他疑惑地看著面前的“小女孩”，試探著問道：

“你是什么人？”

那小女孩突然笑起來，“人？哈哈，真有趣！”

她笑了一會兒停下來，頭上枝葉打顫，發出“沙沙”的響聲。

“我正在此處休息，突然有人抽打我的背，攪我清夢，真討厭！”

韋梁平趕忙道歉：“擾您休息，實在抱歉。”

說著拱手抱拳行了一禮。

那小女孩向后退了一步，好奇問道：“這是什么招式？”

她也學著韋梁平的樣子，抱拳拱手，學得四不像。

“嘿嘿，好玩！你們是什么妖？”

妖？

洛黎驚醒一般，轉頭向山下望去，只見滿山滿谷的紅色樹葉，一直向遠處蔓延，直到天邊盡頭。

她扯了扯韋梁平的衣角，指了指山下。

韋梁平順著她指的地方望去，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看著山下的景象。

那小女孩跑到她們身邊，笑嘻嘻說道：“你們是第一次來紅樹林吧！我就知道，每個第一次來紅樹林的妖，都是你們這副表情。”

她高興地在洛黎和韋梁平身邊繞來繞去，“我是連翹小妖，剛剛修煉了三百多年，還沒有完全成形呢。你們倆怎么那么厲害的，這化形化得，我一點都看不出你們的原身！”

洛黎疑惑道：“你是連翹小妖？連翹不是黃色的么，怎么你滿身碧綠？”

連翹小妖睜大眼睛，理所當然道：“我花期過了呀，花落葉出，葉子是綠的！”

哦…

那小妖也不甚在意，她滿臉興奮道：

“咱們交個朋友哇，我帶你們游銅銹城，你們給我講講怎么才能修煉到完全化形，好不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