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黎彎腰扶他，還沒碰到他的手臂，韋梁平突然膝行后退兩步，俯跪下去。

“小臣未能帶回玉墜，請公主降罪！”

熟悉的聲音，疏離的語氣。

洛黎愣住，保持著彎腰的姿勢沒有動。

他這是…當(dāng)著外人的面不方便說話？

司空昭牽著馬，氣急敗壞道：“韋總兵可是起過誓定能尋回玉墜的，我還當(dāng)你多大的能耐，原來不過如此，信了你的大話，當(dāng)真愚不可及，早知道我就不該相讓！”

“住嘴！”

洛黎轉(zhuǎn)頭，一記眼刀飛過去。

司空昭吃癟，指著身旁棗紅高馬，小心翼翼道：“公主，馬已備好，屬下即刻趕往泊云嶺，不找回玉墜絕不回來！”

“韋梁平都找不到的東西，你去了就能找到了？”

洛黎簡直一肚子火，韋梁平這剛回來，你就嚷著要去，橫給誰看呢？

司空昭不怎么服氣，囁嚅著沒敢說話。

“在這兒杵著做什么，等著領(lǐng)罰么？還不快把馬牽回去，自己找個涼快的地兒待著去！”

“公主…”司空昭滿臉委屈，看洛黎態(tài)度堅決，不得不牽著馬慢慢往馬廄走。

洛黎突然又想起什么來，叫住他：“你等會兒！”

司空昭一喜，低頭拱手道：“公主有何吩咐？”

“這樣…”洛黎掐著手指頭算了算日程，“你騎上馬到望都驛館等著，后行的馬車隊再過三五日就該到了，等到了就把他們引到此地來。”

司空昭茫然地抬頭，看著面前素妝華服的公主。

“怎么，本公主說話的時候你插嘴，這會兒干脆連我的命令也裝作聽不懂了？”洛黎雙手叉著腰，當(dāng)真有些生氣了。

司空昭不敢違逆，只得應(yīng)道：“屬下遵命！”隨即翻身上馬，繞過韋梁平，直往望都城去。

洛黎看著他走遠(yuǎn)了，這才收回視線。

“韋梁平，你進(jìn)來說話！”

洛黎沒再看他，提著裙擺跨過客舍院門，只撂下一句話。

鈴兒見公主已經(jīng)離開，剛要跟上去，卻見韋梁平還跪在原處，沒有要起身的意思。她看一眼公主的，嘆口氣，走到韋梁平跟前。

“韋總兵，公主叫你進(jìn)去呢，你快著點。”

說完立刻小跑著進(jìn)院，趕在公主踏上木梯前跟了上去。

洛黎聽到動靜，隨口問她：“韋梁平可跟上來了？”

鈴兒扶著公主的手腕，回頭望了一眼。

“嗯，跟上來了，進(jìn)了院子，往這邊走呢。”

洛黎放緩了腳步，聽著身后韋梁平的踩地聲，慢慢走到客房前。

“鈴兒，你守在門口，誰來也不許進(jìn)。”

“若是女官問起來呢？”

“姑姑問起來，你就說…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問韋梁平，不能叫旁人聽到。”

“哦。”鈴兒點頭，表情呆呆的。

洛黎一腳跨進(jìn)去，鈴兒突然伸手抓住她，小聲道：“公主，婢女知道玉墜對您很重要，但韋總兵畢竟是烏金國君的人，您…下手可要悠著點，不然到時不好跟國君交代。”

洛黎有些無語。

“你這腦袋瓜里都在想些什么？本公主是那暴戾成性的人嘛，你好好在門口守著，敢放一個人進(jìn)來，小心我打斷你的腿！”

鈴兒縮了縮脖子，神情驚恐。

“公主放心，鈴兒絕不放任何人進(jìn)去，就是女官來了也不行！”

洛黎白了她一眼，跨步入內(nèi)。

“韋梁平，你進(jìn)來！”

洛黎在里間案首坐下，案上早食已經(jīng)撤走了，空氣中還殘存一絲食物味道，她不動聲色地瞥了眼墻角的蘭草。

應(yīng)該…沒事吧，就是些吃食而已，當(dāng)作肥料說不定這蘭草還能長得更好呢。

“噗通！”一聲響，洛黎一轉(zhuǎn)眼就看到韋梁平跪在面前，隔著案邊四尺，不遠(yuǎn)不近。

“這兒沒有外人，你起來說話。”

公主輕柔的聲音從頭頂飄來，韋梁平閉上眼睛，暗暗揪心。

“你起來呀。”

韋梁平痛苦道：“公主，小臣…未能找回玉墜…”

洛黎嘆了口氣，狐疑地看著他。

剛才在客舍外，他這樣也就罷了，畢竟有旁人在，不好叫人起疑。

現(xiàn)在，這客房中只有他們二人，他為何還是這樣？

難道玄界中的事只有她記得，他全都忘了嗎？

一股難言的情緒漫上心頭，看韋梁平這個樣子，又心痛無比。

“你先起來，玉墜沒找到便算了，不打緊。”

韋梁平跪著沒動，洛黎想了想，又勸說道：

“玉墜是我母親遺物，確實對我意義非常，不過，母親永遠(yuǎn)在我心中，有沒有玉墜都左右不了什么，丟了便丟了吧。”

韋梁平緩緩抬頭，終于看了她一眼，神色痛苦道：“公主…是小臣失職，請公主…請公主降罪。”

洛黎起身，取一張軟墊丟到韋梁平面前，屈腿坐下。

韋梁平不知公主為何離他這么近，這個距離已經(jīng)不合禮數(shù)了，他的心在胸口砰砰直跳，愣了一刻立即往后退。

“停下！”

韋梁平停下來，洛黎扯著軟墊又挪近了些。

她看著韋梁平，面色凝重。韋梁平與她對視了一會兒，立即敗下陣來。

洛黎支著下巴，長長地嘆了口氣。

“韋梁平，你當(dāng)真不記得了？”

韋梁平猛地抬頭，神色緊張起來。

洛黎小心試探：“紅樹林，銅銹城，還有…石磐浴的溫泉，你還記得嗎？”

韋梁平明顯松了口氣，隨即雙眉緊擰。

“公主，這些地方耳生得很，小臣沒有聽說過。”

洛黎心一沉。

“你再好好想想，真的不記得了？”

韋梁平凝眉沉思，過了片刻搖搖頭，堅定道：“小臣沒有去過這些地方，也沒有聽說過。”

“韋梁平！”洛黎瞬間紅了眼眶，“我們一起經(jīng)歷過的種種，你全都不記得了？”

韋梁平見公主雙眼通紅，就要落下淚來，驚慌道：“公主，別…”

他四下張望，不知該做些什么，突然想起自己懷中有方帕子，立即取出來，雙手遞上去。

洛黎緊緊閉上眼睛，擠出兩行淚，探過身子，仰著臉命令他：

“替我擦淚！”

等了好一會兒，洛黎耐心就快要消耗怠盡了，終于感覺到臉頰輕輕覆上軟帕。

韋梁平動作輕柔，一點點拭干淚痕。

手抖得厲害，心如擂鼓，一聲一聲，就快要震破耳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