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中那些妖奴漸漸恢復清明，自發(fā)分為兩個陣營，妖奴們跪在鶴邊身后，衛(wèi)兵們則跪在連錚身后，喧鬧聲漸息，院中跪倒一地，擠得滿滿當當。

不時還有妖奴從紫氣鼎中出來，一見院中情形，為不及分辨，不明所以地跟著跪下。

鶴邊沒有回答羅涉所問，反而壯著膽子問道：

“新妖王，下奴抖膽一問，不知…妖王現(xiàn)下何處？”

總算問起蘇瓦爾的下落了，不算太糟，還知道關(guān)心舊主。鶴邊渴求地看著新妖王，關(guān)懷之情不似作偽。

羅涉淡淡道：“他已經(jīng)完成使命了。”

這話說得籠統(tǒng)，連箏皺著眉，沒聽懂的樣子，鶴邊頓了一下，明白了羅涉的話中之意，立時眼眶能紅，身子委頓下去。

懷于歸見此情形，與羅涉耳語幾句，羅涉點點頭，走出院外。

“此處不是說話的地方，二位與我前往正德殿中，再細細講來。”

鶴邊剛才只注意到羅涉，此時懷于歸開口，他才覺得眼熟得很，這些年他愈發(fā)地老了，記性不比從前，一時想不起到底是哪里見過。

他按下心中思慮，道一聲“遵命”，吩咐身后妖奴原地待命，不可隨意亂動，這才叫上連錚，跟著懷于歸一行來到正德殿中。

羅涉沒有進殿，就站在殿外廊下，鶴邊老胳膊老腿的，走路都不太利索了，勉強走上前去，在羅涉跟前跪好，見過禮后，不等羅涉發(fā)問，自行開口道：

“大約兩個月前，突然有魔氣侵襲王庭，死傷許多妖奴，后來太母竺莊與妖王毀冠裂裳，大打出手，竺莊好似瘋魔一般，一改慈母之相，鬧著要殺妖王。她不是假意，是真要置妖王于死地，出手盡是殺招，沒有一絲保留。

妖王起先沒有動手，一直退避著，后來不知怎的，他好像得知了什么，出手將太母囚于太清湖底，王庭中魔氣愈濃，妖奴們無可抵抗，其心惶惶啊。妖王拼盡全力將魔氣困在王庭中，還是有幾絲逃了出去，不過，那時他自己受了重傷，已無力追擊了。

七日后，妖王拿出一樽紫氣鼎，叫我等在鼎中等待，入鼎之后雖然昏睡不醒，但鼎器可御魔氣，是一處安身之所。王庭中的魔氣，他已無計可施了，只有萬妖之王才能將魔氣重新封禁。他…他不肯入鼎…”

鶴邊掩袖而泣，哽咽道：“老奴勸了多時，他依然堅持不肯入鼎，他說…”

羅涉雙拳緊握，催促道：“他說什么？”

“他說，他曾犯下彌天大錯，如今才悔悟過來，幸而天神厚待，給了他贖罪的機會。他要獨自等待萬妖之王，等此事了結(jié)，罪消愆滅，他就…他就再無所求，此生圓滿了！”

羅涉面無表情，緩緩閉上眼睛。

緊握的雙拳攥得更用力了，手背一時泛紅一時泛白，指尖深深扎進掌中。

鶴邊抬起頭，望著冷峻無濤的新妖王，顫聲道：“他不許老奴再稱他妖王，他說他這妖王之位本就得來不正，如今真正的妖王已經(jīng)現(xiàn)世，萬妖之王才是天選正統(tǒng)，若不是他出不得王庭，早就頒召退位了…”

說到此，鶴邊趴伏在地，高聲道：“蘇瓦爾是個宅心仁厚的，從來不舍傷害妖民，奈何竺莊太過強勢，他又不忍拂逆于她，竺莊把控了王庭，以妖王之名大肆頒布詔令，弄得玄界哀鴻遍野。”

“妖王！”鶴邊悲嚎一聲，痛心疾首道：“還請您高抬貴手，饒過他一命吧！”

羅涉再也無法忍受，一轉(zhuǎn)身快步離開此處，背影孤絕，幾步就不見身影。

“妖王…妖王！”鶴邊失聲叫道，剛想起身，卻一個不穩(wěn)跌坐下去，他無奈地看著羅涉離開，喃喃道：“妖王請留步…”

懷于歸扶起鶴邊，攙著他坐到欄臺上。

鶴邊剛屈下腿，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猛地站起來。

“對了，對了…鼎中還鎮(zhèn)壓著一個魔頭，他自稱無鎮(zhèn)大仙，逼問竺莊什么…什么鑒坤陣的事，妖王用金縷稗索將他捆在地牢中，入鼎之時也將他鎮(zhèn)壓進去了，此時…此時不知他在何處，是不是也跟著一起出來了？”

他越說越緊張，一拍大腿，滿面愁色道：“哎呀，老奴得回去看一眼，將他移交給新妖王才是！”

元鎮(zhèn)大仙…元鎮(zhèn)？

洛黎只覺得這個名字耳熟，一抬頭，懷于歸正看著自己，鶴邊告辭離開，他也恍若未覺。

“元鎮(zhèn)來這兒搗什么亂？”懷于歸憤憤不平道：“這樣也好，老夫正好跟他清一清舊賬！”

正在此時，一聲兇惡的猛獸嘶鳴響徹王庭，叫聲很近，仿佛就在耳邊。天空忽然烏云攏聚，云層越來越厚，很快遮天敝日，四下里漆黑一團。

“嗷——”

一道金光閃過，洛黎循聲望去，只見一只青面獠牙的巨獸騰空而起，滿身金甲，巨翼掀志一陣狂風，直入烏云中。

“山神！”洛黎失聲叫道。

這不正是烏金王宮中擄走鈺小王爺?shù)纳缴駟幔克驹诜步缰械模瑸楹纬霈F(xiàn)在此處？

洛黎神識一掃，點醒站在檐上怒目而視的逐雪，逐雪目光如炬，朝洛黎這邊看了一眼，振翅飛來。

她落在正德殿外，洛黎箭步飛過去，抓著她的長羽翻身坐好，指著正往烏云中鉆的金甲獸，高喝一聲：“逐雪，追上去！”

逐雪聽令，啼叫一聲直追而上。

身后突然一暖，洛黎轉(zhuǎn)頭，韋梁平坐在自己身后，目光溫柔而堅定。

“你怎來了？”

話一出口，洛黎就后悔了，韋梁平心思細膩，這么說只怕他會想多。

“我是說…懷于歸那兒事多，羅涉又甩手不管了，他一個人終歸無法面面俱全，只怕還需你從旁相助。”

洛黎有些心虛地回過頭，直覺這句顯得更加欲蓋彌彰，也不知道韋梁平聽了會如何想。

韋梁平音色清潤，輕柔入耳。

“有蒼雙在，不打緊的，再不行，還有無勛呢。我是公主的人，自當以公主安危為先。”

“嗯…”洛黎輕聲回應，“我們先追上他，到時見機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