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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行俠義

凡是頹廢.迷失的人都有“醉夢之期”,劉浪屬于這一種類型的人。

遠棄了諄諄善教,他更是放達不羈,隨隨便便尋了處人煙稀少的停靠碼頭,隨意大把給了銀兩跳進一葉小小破舟,對舵公連正眼都沒有看,不聞不問,讓它在浩瀚碧海上無意識地漂泊顛蕩。白天渴了餓昏,就叫人駛進繁華港口,買了許許多多山珍海味瓊漿玉液,等到夜盡長空孤月獨明,只是金樽對月濫醉無休,愈醉愈飲愈飲愈醉,然后毫無節制嗜睡。無日無夜無夜無日,酒醒后又是狂啜。也不知道折騰了多少日子,難以忍受“飽暖思淫欲”的空虛寂寞,匆忙入了陸地,躲進一家不知名的溫柔鄉,點了兩三個頗靚粉頭,干起了嫖娼勾當。

記住該記住的,忘記該忘記的。

改變能改變的,接受不能改變的。

浪子的內心深處已經慢慢接受這種無法改變,荒誕不經的行為了。這樣持續了好久好久了。

是醉后不省人事嗎?

凡是有喝酒爛醉經驗的人都知,凡醉三分醒,人到底是有幾分清醒的。是沒有辦法忍受沒有女人的禁欲生活,還是因為什么因為,連劉浪自己心扉也不能夠作答。

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會這樣呢?

他并不好女色,但是抵御不住身材火辣.曲線凹凸明顯的絕色美人。

這一夜,嫖完后,劉浪一臉的迷失困惑,面無表情地,身軀朦朦昏昏擠越過人來人往,倚門賣笑的風塵女子身邊,剛出院子,探頭茫顧,頓了一頓,這才穿過熙熙攘攘人群,也不知道跌跌撞撞多久,也不知道在什么時侯,手里頭多拎了一瓶精裝高粱酒,一邊走一邊灌,依舊是那么孤單寂廖,依舊是那么迷情萬千!也不知夢在何方,前途要歸何處,明朝的路棲息何位?

真有點“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來明日愁”的味道。

若是有人問起,這里是什么界域,一定答非所問。行著行著,行著行著,腳下不懂被什么絆倒,踉踉蹌蹌地“噗通”滾地,一個跟頭醉進了臭哄哄的陰溝里。強行佇立,誰知道迷迷糊糊眼角發昏,一灘泥似地癱下,呼呼呼困了。

睡夢之時,模模糊糊看見兩名衣衫襤褸的叫花子經過身邊,其中一人道:“瞧,一坨爛人倒進了臭水溝,居然還能悠然自得,仰面星空大睡,可笑可笑。”另一人說道:“看他一身華服扮相,不是出身普通人家,應該是富貴家的紈绔子弟。平日里呼風喚雨,對人叱喝嘻嗔,只知游手好閑毫無適處,夜夜醉醺醺,好一個只顧風流快活.游戲人間的人!第一個說話的人,說道:“從零開始到建立名字,沒意義!對他來說,人生沒有任何意義,生不如死醉生夢死的!哼,君子應該有所為有所不為。”

他二人評頭論足夸夸其談,一席話發人深省的見地。其實不過“五十步笑百步”,又不是混得風生水起,一副發跡大豪模樣,單單忘記自己乞丐的身份而已。

第一個說話的人又道:“閑事莫管,沒事回家。”另一人問道:“為什么?”他道:“你不知道,近日有一通天大淫賊,常常出沒莊院閣樓,擄掠良家女子強暴蹂躪,干下不少傷天害理的事,加上騷擾鄉民無惡不作,壞蛋透頂!快走吧,小心叫咱倆撞見,那就大禍臨頭了。”另一人接道:“真有這事?”嘟嘟噥噥幾聲,兩人大步流星地走了。只聽見遠處傳來打梆的聲音,說喊著天干物燥小心火燭,咚咚二下銅鑼作響,已到了二更天。

這時,劉浪蜷伏的身軀扭動了一下,甩了甩蓬松凌亂的披肩狂發,月色半掩下,仍然隱遮不住那英俊挺朗的面容,可就是風塵滿身,胡渣亂長,一臉滄桑感。雖然頭痛快要爆炸,他仍頑強長身起來,邁出了泥濘斑斑爛溝,正如內心深處一直要跨出那彷徨無助的困境一樣。

漫無目的的信步,朝著夜空最耀亮的北斗七星方向,來到了一處人高一樣的雜草叢堆。望見時,長長地呼吸了口氣,然后提步橫穿,左手撩撥右手抓拽,撇開層層亂密青草,過了一陣,忽地傳來細若蚊蟲地“咦”聲。原來正前方丈余外突然看見一位身穿色彩絢爛的花衫客,那人背對左膝跪地,鬼鬼祟祟地,仔細一瞧,這才看清他正在為躺臥暖草.昏迷不醒的人寬衣解帶。睥睨斜視,可見女子冰清柔滑的玉腿。心中頓時記起兩乞丐對話,猜中八九分,驀然血絲眼球爆裂,怒氣中燒地,右手折撕一小撮草片,隨意一揚,徑直電射花影旁邊亂草中。

三更天了,月黑風高,本就陰森可怖,濃濃狂草林更是陰風凄凄。這一記飆發威力驚人,像把無堅不摧的剪刀般,剪散數截野草。飛刀.鐮刀都不見這樣厲害手段。花衫客見了不禁脊背生涼,當下環顧四周荒涼涼闃無一人,思忖:難道人世間真有魑魅魍魎的怪物?

不一會,驚魂未定色心又起,毫無顧忌地扯撕昏迷人朱紅肚兜。劉浪看了忍無可忍,一邊躍出一邊喝叱道:“狗賊,在做什么?”花衫人不吭不響也不轉身,陡然間將一把細如牛毛銀光閃閃的銀針,滿天花雨疾刺對方面照。

劉浪嘿嘿冷笑,擰身脫手,右掌緊扣如意珠揮灑而出,噹噹噹噹噹盡數擋下,其勢不減直逼淫賊后背。左手也是不閑,一柄柳葉刀“嗖”地一聲,力道剛猛雷霆,削取頸上人頭。那人得意洋洋,以為對方一定變成血臉刺猬,正要竊竊暗笑,誰想事與愿違。

黑黝黝鐵丸銳不可擋,追擊空門,左首邊出其不意的飛刀又是快閃將至。花衫客就地一滾,避開了凌厲無比的如意珠,動作瀟灑飄逸。哪里想到飛刀竟會折彎轉向,如影隨形般狂掠而來,就算輕功了得,幾綹黑發仍被削落胸前,快刀隱沒草林里。

劉浪贊道:“好俊的身手!”心思卻想:平常一把柳葉刀出手,不是血濺五步就是傷筋殘骨,今宵居然只損毫發。

花衫客心頭一呆,暗道:“好古怪的暗器手法。”于是呼喝聲起,道:“來而不往非禮也。”說著,雙手交叉探懷,取出八只金色袖圈,勁力運注臂間。咻咻咻地發出聲響射了出去,霎時間形成圓周圈,朝著八面方向圍逼攻殺。劉浪一見,道:“來得好!”邊說邊左右齊揚,十六枚雞蛋大小鐵彈如同天女散花般投擲,手法既急且準。暗器對暗器,鐵彈對袖圈,相互撞擊迸出花火,忽明忽暗地,一時間荒涼草林上猶同點綴星空,半明半滅一閃一閃,煞是美觀異常。

袖圈碰撞不似鐵彈四下亂竄彈跳滿地,竟然也能回龍迥彎,不規則地高低不等紛馳襲來。有的是擊敲枕骨,有的是攻向鎖骨,有的是打去髕骨,有的是招呼蹠骨,手段辛辣世所未見。

劉浪心道:“太過小覷你了。”伸手操出點穴判官筆,夜光下熠熠發亮,只見他指天劃地左撩右扣,上下套掛前壓后鎖,一連串又迅又疾瞭目動作,將那八個袖圈圈在右臂間,且搖晃不止。這怪技十分了得絲毫不傷。當下怪嘯一聲,把袖圈前后排列疊疊次序飛砸敵手肚腹間。

小戰一會,這淫賊深知怪異暗器套路,驀地一個“旱地拔蔥”彈上丈余,然后軟身著地左翻翻右翻翻,東南西北不定性連翻十七八個筋斗,才避過被砸嘔血危機。他氣喘吁吁略顯疲憊,狂吸一口真氣,吼嚎道:“捧手箭!”這箭全用竹子制成,無鏃無羽,能在百步外刺人胸膛。要命擲箭,一箭快似一箭,一箭狠似一箭,箭箭催命箭箭無情。

劉浪見此險情不敢怠慢,倏收防身兵器,滿把繡花針自左手變化出來,以漫天花雨之式撒去回敬。這一下手段極為高明,針針至前而后穿透竹心,居然力道絲毫不減咄咄逼人,疾掠過對方雙肩.兩肋.大小腿。黑空中這樣快狠準,發出那樣驚人威力,所向披靡世所罕見,顯然略勝數籌。

竹箭被刺后相互撞擊,紛紛墜落一地。那人只嚇得面無人色,心想:還真是剛才故留余地,沒有動真格。一面躲閃一面擲射捧手箭,猶作困獸之斗。又斗一下,突然叫道:“不打了,不打了。”原來狂風驟雨般的繡花針飛馳全身,稍一震抖,冷風颼颼吹來陡生涼意,這才發現身子幾近全裸。

那人怒道:“你是誰,為什么削我體發毀我衣衫害我好事?”劉浪道:“我姓劉,單名浪字。”那人說道:“你就是江湖上盛傳放蕩不羈隨心所欲的浪子,聽說過,聽說過。”停了一停,道:“哦,想起來了,你是京師錦衣衛,公門中人。”話沒完,猛然抽出腰間軟劍,發瘋似地狂足奔近,要置敵手死地而后快。

劍快人快,劉浪更快,也不知施展什么魔法,還未瞧清楚之前已奪過劍柄,冰涼涼的劍尖按在惡賊咽喉。劉浪驚詫地問:“你的暗器.輕功十分了得,十八般兵器卻欠水準,你又是什么人?”那人也是爽快漢子,不喜歡躲躲藏藏,應道:“長春‘萬惡淫’花追。”

好好好好好,一連說了五聲,才道:“花追你騷擾鄉民四處為惡,奸污少女,實在罪不可赦。今日我要替天行道,取你項上人頭,以昭八方安撫百姓,服是不服?”花追聽后,咬牙切齒地道:“有種的話就一刀兩斷,啰哩啰嗦什么,大爺若是皺一皺眉頭,絕非英雄好漢!”你雖殺我,日后一定會帶給你無窮無盡禍害,自然有人為我報仇雪恨,出手吧!”

劉浪冷哼,突然振臂運足真氣,雙手由掌變爪氣勢蓋天,搭上淫賊雙肩,只聽見“咔嚓.咔嚓”數下,琵琶骨全數盡碎,一身武藝瞬息間毀于一旦。此刻的花追滿臉豆大汗珠涔涔直下,不知是恚恨不平或是痛楚難當,喘喘說:“你,你,你......”劉浪道:“殺你,只是隨便說說;本要行閹割刑法,我自身......自身深深體悟,想想太過慘絕人寰,日后怎樣人道,所以不做;廢你本領,免得再度害人不淺淫跡四海。”花追正反駁,枕骨被捱一記重拳,不省人事了。

一場惡斗,劉浪倦意橫生,就隨意尋了間最靠近的客棧投宿,一覺睡到天亮,起身后盥洗裝梳,刮凈令人觸手發麻的胡髯,頓覺神光煥發,望一望古銅色鏡面,映出一張英俊挺朗的面孔,心里喃喃自語,面對自己容顏好有幾分神醉癡想。

良久,深呼了口氣,緩緩移向窗欞邊上,看著眼底川流不息的鬧市,胡思亂想了一陣,癡呆佇立地,任那風兒吹亂飄飄披發。停久了,伸指揉捏眼圈,閉目養神一會,再睜眼時,被一小撮頗為引人注視的人群吸引,不由心底大為泄氣。從街心信步一位逸群絕倫的少年,只見他器宇不凡英氣逼人,舉手投足間飄然雋逸,面貌好似再世潘安,當真有“此男只疑天上有,不想竟似在人間”的感覺。

劉浪贊道:“好一位曠世美男!”

這少年身旁伴著名嬌小玲瓏嫻靜姽婳的絕色美女,女子面頰暈紅十分可人,妙目流盼東張西望,不時引來路人指指點點稱羨。緊跟在后是聽差婢女,三三兩兩地魚貫進入客店。

過沒多久,劉浪在房內理了裝束完,推門出來徑往樓底,然后命店小二端上最上等的酒菜吃了起來。恰好對面那桌正是俊男佳人。他飲空銀樽酒水,正要提起瓷瓶來倒,但見少女明眸流轉迫視,被這一瞧,頓覺不好意思,就不狂啜而是捧起飯慢嚼。

少年當作不知,仍舊談笑風生,聊起風土人情名山勝地,說話時溫文爾雅詼諧幽默,真是討人喜歡。少女只是點頭敷衍,一直說是是是。

對于周圍的事.物.陌生食客,亮麗出眾的靚哥靚妹,外面絡繹不絕的人潮,劉浪一向漠然毫無興趣,打聽到這里是贛界九江立刻付了銀子,快步閃出下榻處,消失在擁擠嘈雜的人群當中。

一個人喝酒那喝的是悶酒,孤身行己路同樣沉悶無聊,卻不失獨自逍遙快活,天下闊大任我云游。

九江,臨傍聞名遐邇的名勝——廬山。詩云:“不識廬山真面目,只緣身在此山中”。劉浪早有耳聞,這次路經寶地自然會怡游廬山四奇【山峰.瀑布.云霧.怪石】一遍,心念此處,情緒開朗許多,邊行邊哼閩南鄉間小曲,一時亢奮過頭,直至日出東方才覓一處荒山野廟休憩。

爛人爛眠,午時惡夢驚醒,之后輾轉翻身幾次甩弄蓬松亂發,過了極久這才勉強爬起,伸伸懶腰,拍拍肩上灰塵,抖擻精神的走出破廟。約莫一柱香功夫,終于找著處清澈見底的小湖,就彎腰蹲下,那靜如銅面的湖水清晰倒映出披頭狂發,亂中滿帶頹廢神態。

遠方鳥蹄,近處蟲鳴,風聲沙沙,水中游魚吐泡聲,這一切世上所有的聲音。

它們!

它們仿佛都在嘆息。

嘆息什么?

清洗了一陣,只聽得耳畔傳來嗒嗒嗒馬蹄音,劉浪旋身回望,看見兩匹高大神駿的馬兒正朝這里緩緩漸近,左首馬背上不是陌生路客,正是客棧里照過面的風度翩翩少年,右首角色易新,似乎是位受過高等教化,琴棋書畫樣樣精通的尤物。那張臉清新甜甜,給人一種十分舒服的感覺。帥氣公子哥身邊美女如林,實在不足為奇。

常言道:“事不關己,高高掛起。”劉浪冷漠瞟了數眼,慢慢低垂著頭,目光呆滯地瞧著游來游去的魚兒,不禁癡癡出神,那魂與魄不知道跑向哪兒去了。盡管不遠處斷斷續續傳來歡聲笑語,他似雕塑石像般渾然不覺。

神駿雙馬俯首飲了些清水,很快風馳電掣東上,卷起黃沙滾滾久久不息。

生命旅客偶然擦身邂逅一兩次,屬于平常。可是一連四日下來,每次都能撞見風流倜儻俊少年,次次易換全新面孔.漂亮美眉,真是有點無巧不成書。這晚,劉浪剛剛打尖點菜,不多時緊隨在后,少年領著一名容華絕代的美少女趨步入內他們倆手牽手神情親昵深情繾綣,四目交織脈脈纏綿,好像一對熱戀中的神仙眷侶。

這少女全身上下珠圍翠繞妝飾華麗,風神秀異逸群絕倫,一看就知非富則貴。她出手相當闊綽,一進來點上數瓶上好名酒,張羅滿桌美味佳肴——鮑魚.魚翅.熊膽.猴腦,奇珍異種應有盡有,順便替二人預訂最上等間。

連日連次一等一尤物晃閃腦海,刺激神經纖維,那些撩人神態迷情明眸,令人心猿意馬想入非非。劉浪坐不住了,他的“病”又發作了,無法自控。

白日里他還勉勉強強算得上像個“人”樣,夜幕低垂時,他就連鬼都不如了。

這樣的日子,他已過過好幾年了,好幾年了。

從什么時侯開始的,從什么時侯繼續的,他不知道,他也不想知道,他本就是個活著混沌糊涂的人。

有時侯稀里糊涂的活著總比活著清醒要來的好一些,否則的話這世上怎地會有那許多人買醉。

所以劉浪又醉了,大醉,跌跌撞撞倒二步走三步地出門,隨隨便便尋了間娼館,挑選名美色出眾妓女鬼混淫亂。

發泄過后,如同嚴冬降臨大雁南歸般地循規蹈矩折返棲息地,此刻將近拂曉裝飾精致的客房四周濃霧浮動昏昏蒙蒙,難顯它的輪廓。腳剛店前,陡見一條人影如輕煙般疾掠,劉浪是什么人物,他目光銳利心思敏捷,一觀就知怎么回事,暗叫不妙,馬上點地一縱飄到上等房間綠瓦邊,緊接著踢窗闖入,屋里黑鴉不明,仍清晰可見床榻上美少女平安躺臥,并沒有恐怖駭人血案發生,這才如釋重負呼出口氣。

環視周遭,單缺英俊少年一人。室中少女好像給人點了昏睡穴紋絲不動。細察才知,佩戴珍珠翡翠.黃金白銀不翼而飛。,一時心內微慍,擰身倒退,好像一支射飛弓弩筆直跳出窗外,無聲無息地消失了。

憑借折斷樹枝,留下蛛絲般的步履,不消一頓飯的時間,少年蹤影已不是遠在天涯,而是近在咫尺。劉浪忽然身形暴起,雄鷹展翅似地橫空出世,直撞對方肩胛骨位,一翻身雙手交叉酷立朝陽下。那少年按了按痛徹心扉的肩膀,忍住心頭燃燒的怒火,一邊揉捏一邊正色道:“我是‘江南十俊’白尋,朋友,識時務者為俊杰,讓讓路。”

“江南十俊”在蘇浙一帶黑道上算是響噹噹的人物,由十名外表風神秀異美少年扯旗組幫,武林中人無論是誰聽見名號都得畏懼三分。

白尋夜夜風流晚晚技巧,體力透支不愿與人相搏,因此一開場自報家門,讓人知道自己絕非泛泛之輩,而是江南黑白兩道上厲害角色。誰想沒有嚇阻擋路人,劉浪好像廟宇中一尊銅塑彌勒佛像,一動也不動。

白尋見了鋼牙一咬頓施輕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瞬間發出七拳九掌十六腿,自以為一氣呵成快捷身手一定擊暈來人。哪里想到拳掌腿三方驚人攻勢如同捶打棉絮里俱無反應,不由暗暗大駭,連忙晃退六步,定睜細瞧,除了令敵衣多出數個灰撲撲腳印,只是恍若無事,當下思忖:大白天見鬼,難道撞上個稻草渾人?

白尋喝道:“好漢,你尾隨我多日,到底有什么企圖,痛痛快快說出來。”見對方一言不發,不禁面有慍色,惡狠狠道:“看來本少爺今日不放血是不行了。”說完,抽出雪白锃亮匕首,弓身如貓蓄勢待發。

劉浪一見不慌不忙扎下馬樁,雙臂一振運足全身真氣,目大如勺默待來敵。白尋螳螂一掠,刀尖正面朝向肱骨.尺骨.橈骨.毆骨.臏骨.腓骨.跗骨.蹠骨.趾骨九處刺去,認位精準敏捷迅狠,只可惜刀痕劃過,不見汩汩鮮血噴涌狂出。

這次驚悸比之前更多十倍,九刺難見奏效。刀鋒再度弧彎,專取人體要害.關節部位,耳后穴.太陽穴.咽喉.胸部.肩關節.軟肋.肘關節.陽谷.腕關節.合谷.指關節.膝關節.踝關節等等。

三十余刀過了,刀刀刺若鐵石,眼前的人仍舊毫發不損,知道來者武功神鬼莫敵,于是旋身頓形收起尖刀,大聲稱贊:“好,好,好,好一手金鐘罩.鐵布衫外門硬功,真是令人欽佩欽佩。”思停一下,又道:“我技不如人,算是認栽了,這就給您老人家行禮磕頭,賠罪了。”說后,趨步上前單膝要跪,驟然間從后腰摸出“三日催心粉”全力拋灑飄飛漫天。

“三日催心粉”毒性異常厲害,如若沾上一絲定會肌爛腐骨,三日之內得不到醫治,就會毒氣攻心斷魂升天。

劉浪心中早有思量,揣測少年假惺惺屈服投降,內中肯定包藏禍心。因此當下三濫伎倆使出時,身法一閃輕飄飄避晃三丈外。于是氣運丹田口中猛吹一股烈風,滿天毒粉至前轉后朝相反方向撲漫過去。

白尋深知毒物深淺,瘋狂般似逃逸可遍及的范圍。劉浪哪里肯善罷甘休,追上前發出晴天霹靂吼聲:“吃我一掌!”掌法靈動飄逸迅捷如雷。白尋難以捉摸掌擊何處且避無可避,只好惡狠狠拼死接下。僵持一會,頓覺敵人內功渾厚精湛無比,好像波濤洶涌無窮無盡,一波高過一波,一波強過一波,連綿不斷地一發不可收拾。白尋怎能與之匹敵針鋒相對,只聽得砰然一響,身軀猶如斷線風箏彈離十丈開外。

原來白尋被內力逼得快要窒息,只好撒手撤掌。這一擊使他周身乏力萎頓在地,他心里清楚遭遇一位內外兼修的絕頂高手,再斗下去也是討不到半分便宜,氣喘如牛時,慢慢地從袖里掏出一件物團丟棄黃土上,道:“算了,算了,這里全部是數日所得黃金白銀,你拿了吧。”

劉浪嘿地冷笑。念他純粹只為騙色騙財,并沒有干下大奸大惡的烈事,所以說道:“你走吧。”白尋心中有恨卻并不顯于顏容,只是淡淡道:“你是什么人,留個名,今天大恩大德一日不敢忘懷,日后定盡心竭力多十倍償還。”劉浪道:“劉浪。”白尋接道:“你就是多年前替武林第一富豪龍乾坤報滅門之仇,手刃稱霸宇內十黑客的浪子。哦……這么說來你是朝廷里的鷹犬。”說到最后,不知什么緣故,聲調忽然微顫,六神不安起來。

過了一會,白尋惡言相向:“快快下手斃了我,不然的話江南十俊一定與你死纏活糾不眠不休!我兄弟遍布天下多如牛毛,遲早禍事找上你。”良久良久,看對方不動聲色充耳不聞,也不廢話轉身放步燦暉下。

劉浪拾了包裹返回客店,把珍珠翡翠完璧歸還失主,余銀分批派發給了四處流浪的乞丐,草草了事。

無事一身輕,連辦二件大快人心事情,心情舒暢悅愉,輕輕松松繼續上路。不到一日將近風光無限的廬山。正走著,荒涼道上擦肩而過一位白發蒼蒼形容憔悴的樵夫,他雙肩扛著數捆枯木柴,行動相當緩慢,對于路來路往的陌生過客,劉浪當沒看見,大踏步流星趕前。

老漢打量了他幾眼,行了二步搖了搖頭頓覺不妥,立刻卸下沉重柴火,跑了過去擋住去路,喘聲道:“大爺......這是從哪里來,要到哪里去?”劉浪聽后呆呆一愣,思索了半天,口里只是不斷念叨著“這是從哪里來,要到哪里去”,彷徨無助地佇立風中,任誰見了都會生惻隱之心。

老漢一邊叫喚一邊用力推拽,劉浪這才初醒,呆呆說:“老人家,為什么有怎么一問?”老漢緩緩說出:“你是外鄉人有所不知,廬山方圓十里地本來安寧祥和。前二日山麓下突然來了位身材魁梧強人,只見他雙手持斧兇神惡煞,武藝高強威風凜凜,真是十分了得。地方上的好漢們連同官府兵勇百余人,昨天前往追捕圍剿,剛剛碰面一下,就被斫得落花流水,逃逸得無影無蹤。”

完后,見他一臉呆頭鵝相,笑了笑道:“喂,年青的朋友,嚇傻了吧。我好言勸了,你還是改換原道,離開是非之地,留條小命圖個平安,是明智的。”劉浪一聽,說道:“我去見識一下。”話沒完,卷塵去了。

走了半里路,果然烈日當空路正中央,粗糙巖石上坐著一名光頭赤膊兇漢,兩眼大如銅鈴眥牙裂嘴,旁邊正是放著一對鋒利戰斧。劉浪細觀一會,發覺這人衣裳是藏邊裝束,五官也不像中原人物,心里有了思量,放開腳步徐徐漸近。那光頭漢子看見來人,大吼道:“狗東西,鬼鬼祟祟做什么?快快給我死過來,放下金銀珠寶留你一命。”口氣跋扈囂張,一副目中無人的模樣。

劉浪走上前來,朗聲道:“這位英雄好漢,傳言江湖上能施展一手好斧法的成名人物不多,你不是我中土人氏,難道是塞外獨行大盜‘火暴狂龍’戰真?”那人道:“中原有句諺語:‘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你既然認識老子威名顯赫,乖巧點,脫卸貴重物品,老子就不為難了。”口吻大刺刺地,依舊蠻橫放肆。

劉浪道:“在下有一想法,不知當講不當講?”戰真聽得有些不耐煩,厲叱道:“啰哩啰嗦什么,手腳快點,慢了的話,小心腦袋搬家!”蹦下巖石,執著雙斧要撲上來。劉浪道:“你不在塞外隱身養性規矩做人,卻跑來千里迢迢廬山腳下撒野逞兇作奸犯科,實在大大不該。我要說的是,以一招為限搏倒你,從今往后不許你踏入中原半步。”說后,不知什么時侯早從腰背抽出銹跡斑斑狼牙棒。

戰真聽得睚眥怨視,嗷嗷怪叫:“夸下海口,恬不知恥。能夠一招半式傷得了戰爺的人還沒出世呢。”說著,雙斧虛晃一閃,運上十成十真力貫穿全身,“噌”地一聲,軀體如同一團肉球直挺挺彈射敵手腹部。戰斧虎虎生威強勁有力,倘若讓它觸碰一劃,非得腸穿肚爛命赴黃泉。眼見危急時刻,也不知道劉浪使出什么古怪身法,腰肋微微一軟呈弧形半座山,雙手沒有沾地,身子立變傾斜狀。只聞刷刷兩聲,斧頭高出肚皮寸許疾飛掠過。

劉浪沉喝一喊,驀地擰身騰躍半空,旋轉三百六十度迅捷如電,狂吼:“氣蓋泰山!”操著狼牙棒猛地下劈,這一下有若山洪狂暴雷霆萬鈞。戰真避閃不及,只好回斧護體,雙斧立舉硬硬咬牙抵御。劉浪膂力過人,那“氣蓋泰山”全沒技巧可言,力達千斤重,任憑怎樣擋格也是招架不住的。

戰真虎口立刻震出鮮血,斧頭一分為二拋上云空不知蹤影,霎時間整個人被壓得直喘大氣癱軟坐地,樣子狼狽不堪。其實這一棒實是沉力中夾雜著陰柔內力,要不然以久經沙場.大小戰役不下百次的獨行大盜怎會如此不堪一擊。

劉浪見了忍俊不禁,把狼牙棒扎入深土,左手飄脫一擺,袖內抖出一條仞長飛天繩索,游蛇吐信地左劃右挑,三兩下縛住地上雙斧,動作瀟灑飄逸既怪且疾。戰真面對神乎其神的繩法,看得是目瞪口呆,暗暗納悶對方又要施展什么奇特章法。

只見飛天繩索頃刻間戲耍得狂龍亂舞梨花繽紛,時而飛天刮地,時而左右云掃,時而前遞后掄,真叫人眼花繚亂目不暇接。戰真正在呆若木雞的時侯,忽覺臉頰冰涼涼。原來自己的兵器不知什么時間在面孔一抹,腮邊長長的口子不覺流出殷紅血液。

傷人繩斧溜來溜去一陣,猛然間離掌沖上九霄云外,見那劉浪中指.大拇指夾著霹靂彈電射長空,緊接著“轟隆轟隆”爆炸聲起,將一對殺人無算神利斧刃炸得是四分五裂。

戰真氣得七竅生煙,卻又無能為力,陡地腦海一閃,不由脫口而出:“你是京師浪子?”劉浪緘默。戰真又道:“好像雜耍班里魔術師的戲法,神出鬼沒變化萬端,中間花樣百出,恐怕天底下無出其右。”頓了一頓,道:“不錯,就是你。好男兒不當差,你偏偏甘當一條搖尾乞憐的朝廷走狗。”

僵持一會,戰真還是先開了口:“久聞浪子是爽快人物,痛痛快快來一刀,我決對不移寸步。”說得是斬釘截鐵,頗有幾分錚錚傲骨。劉浪微笑道:“今天毀斧戳臉留下一痕,是叫你千萬不要囂張蠻橫欺我神州無人。仍舊那句老話,快快滾了不許涉足中原,不然的話下次遇見不會輕饒。”

戰真一副血臉面目猙獰,實在恐怖駭人,只聞得他大怒道:“這回你不一刀殺了我,必定是一輩子的錯。我道上黨羽多如螻蟻,來日一定叫你以血還血生不如死,才解我心頭恨!”也不顧鮮血一滴滴落下,倔強甩開闊步去了。

劉浪踏足武林多年,早已經是慣經風雨,無懼颶風驚濤。只是這些天馴服的三人,說到最后都是丟了狠話,竟十分相似,難道三人全屬硬派,不可開罪的大人物?正思量,突然從后背傳來一種滄桑且老的聲音:“大俠救我,大俠救我。”于是扭首回望,來者不是別人,正是剛剛苦言相勸的老樵夫。

那老者行到跟前,“噗通”一聲跪地黃沙,口里不停念著:“救命,救命。”劉浪連忙道:“老人家,快快請起。”說完,搭手扶他起身,問道:“為什么行大禮,有話直言。”老樵夫聽后淚流縱橫,啜泣道:“我姓黃,家住廬山以北黃家村,膝下無兒無女。在三年前收留一名落難逃荒.與親人失散的義女。道聽途說鄱陽湖有座觀音庵堂幾個月前神仙下凡,占卜問卦極為靈驗,頓時起了夙愿念頭,偕同義女一起前往,希翼問清她父母同胞兄弟在哪。”

停頓一下,道:“乘舟途中,突聞船首有位身穿道家衣袍.蓄留山羊胡須有德道長正在傳經授課,傳說從山東嶗山道場來的,具有通天徹地無所不至好能耐。當下擠過人群上前聆聽,只見他長得眉清目秀一表人才,傳起法來說得繪聲繪色惟妙惟肖,博古通今深得真傳,第一眼見了果然不是人間凡人,贏得眾人連連喝彩。完后,我就趨步走近鞠上一躬說出原因。那道人了解來龍去脈,叫了小女過來,問明一些細末情節,正聊時也不知道什么時侯從袖口緩緩放出一縷縷似霧毒煙,我們萬萬沒有想到對方會施毒計,雙雙中了邪道設下圈套,乖乖交出身上所有值錢的物品。那人不肯善罷甘休,又牽老漢回到家中將屋內金銀全部遞給了他。翌日,我這才如夢初醒,恍然大悟上了奸賊大當。錢財是身外之物,失去小事,可是搭上愛女生命,事就大了,尋尋覓覓月余音信全無,上蒼眷憐她孑然一人,也不知這時她是生是死?”說著說著,不禁老淚縱橫哭個不停。

劉浪撫慰了他一陣,柔聲道:“黃老伯,不要傷心保重身子要緊。你知不知道那狗賊叫什么?平時住在哪里?”黃老漢答道:“我探聽到了。狗道長單姓危,雙名鮮我,平日扮相亦俗亦道,有時扮作世俗百姓,有時扮作富貴豪紳,有時扮作儀表堂堂得道道師,為人十分狡詐,行蹤飄浮不定。”

劉浪聽后目光閃動,沉默一會,峻然道:“黃老伯,不要悲傷免得損壞身子,我言出必行,這事我管定了。”緊接著詳詢老伯及義女姓氏.棲息地,交代幾句,且目送了那張噙著淚水半信半疑.皺巴巴的老顏離去。

他明白千里眼.順風耳就在左近,不假思索地從囊中探出一顆五顏六色的彈丸,隨手一揚擲向云空,頃刻間嘩然一響,炸開一副山勢崢嶸的山水圖案,這特殊標識,普天下只有他三人互知。

不出一頓飯的功夫,遙遠山坳處疾彈出兩條人影,那二人施展上乘輕功并駕齊驅,從豆小的黑點眨眼之間晃現,斗大魁梧軀體已是林立當場。見劉浪含笑瀟灑佇立清風中,連忙雙雙抱拳一揖,道:“浪子急速召喚,不知為了什么事?”劉浪微微一笑,道:“木家兄弟睽違已久,近來好嗎?”

左首一人年紀稍長,只見他雙目炯炯有神精光閃爍,好似孫悟空火眼金睛,眉宇間深蘊博深睿智,這人就是武林中人人嘖奇.千里善目“千里眼”木輕清。右首一人氣宇軒昂神態肅穆,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只是耳比常人大了數寸,萬里無障“順風耳”木輕明就是這漢子。木氏雙異既是親兄親弟血緣,且師出同門,兩人都溫文隨意從不倔強,專探窺名將宿老的行蹤來史,堪稱絕代無雙,放眼當世舍我其誰?

木氏雙異齊聲道:“謝謝,好,好。”劉浪寒暄幾句后,馬上將黃老伯家遭不測的事情說了一遍。木輕清.木輕明聽完故事,一人道:“山東嶗山道場?”一人道:“危鮮我?”都露出一臉茫然面色。

劉浪接著又道:“可能是小人物吧,沒有聽說,不足為奇。這惡賊危險狡猾行事隱密,擅放毒煙弄人十分可恨。我應諾人前忠人之事,務必嚴懲遏制,這次全要仰仗昆仲了。”

木輕明道:“客氣了!這小人物在鄱陽湖做惡多日,必留線索。”木輕清順口道:“名不見經傳的無名輩!你盡管放上一百二十個心,擒拿小賊輕而易舉,我們先走一步,照例飛鴿傳書互遞消息,你慢慢跟上就是。”說后,他二人眉目相挑,轉眼間消失得無影無蹤。

劉浪喃喃自語:木家兄弟真是天底下絕無僅有.空前絕后的奇材異能。做事既良且捷,從未聽說失過手。黃老伯微乎其微的一樁小事,對他們來說簡直不費吹灰之力,指時可待。想到這里,面展燦爛笑容,瞇眼處仿佛清晰可見樵夫父女倆劫后余生悲喜擁抱的歡樂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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