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自朝陽開,人顧向前走。
自那日和他聊了幾句后,我們二人關系也越發親近。他愿意聽我講話,我也喜歡和她嘮叨。又是一日大雪,我悄悄給他寫了一句話:春上百花冬觀雪,行亦念卿夢亦念卿。
我了解了我的心意,我喜歡了這個少年。
這天,天空晴朗,難得的艷陽天。今日是他們呆在京城的最后一日了,明天就要啟程回揚州了。
我說,還有萬佛寺沒去呢,來了京城,得去瞧瞧。
我們三人來到佛像前,呈過了方丈遞給我們的愿望薄。
“為何來這兒?”李桉問。
“因為這兒靈啊!”我神神秘秘的說。
“你什么愿望實現過啊?”他問。
“這倒沒有。不過我阿娘懷我之前來這里許愿過希望得一個女兒,結果次年懷孕生下了我,我幾個月大的時候阿娘就把我抱來還愿了。”
我執筆寫下愿望:愿君如同梁上燕,歲歲長相見。
晚膳后,他們二人要收拾行李去。阿娘叮囑他們有空回來看看,我在一旁附和著。
我跟著他們回到了房間。我含著淚告訴他不知道什么時候我們才會再見面了。他安慰我說有緣還可以見到的,以后有空了會來看我。我和他拉勾,告訴他說話要算話。他說:“還要回來還愿呢,說不定愿望真的靈了。”
“你許的什么愿啊?”我好奇的問。
“不告訴你,”他神神秘秘,“告訴了你就不靈了。”
我說不打擾他收拾東西了,就獨自回到了房間。他們走了,我心里空空蕩蕩的,不知怎的,像缺了一塊東西似的。
下次,下次再見說不定我就要嫁人了…想想就難過了。
傍晚,我翻來覆去睡不著,結果被一股濃烈的刺鼻的煙味驚醒。我睜眼看去,一個人影從窗前閃過,我追了出去,看見了那個人的背影。可是回顧一看,側院正被大火籠罩著。我的房間在側院的拐角處,大火沒有直沖過來,可是哥哥的房間遭了殃,他在側院的正廳,如今正被大火環繞,連房子的輪廓都看不見了蹤影。
我跑下床打開房門,可是卻被燒斷的房梁砸住了腦袋,我頓了一下摔倒在地,痛苦的捂著腦袋,汩汩的血從頭部流下。我來不及停留,只想快點逃出這個地方,我想活下來。
我大叫著救命和走水了,可是沒有一個人回應我,昔日里熱鬧的側院如今連一個人影都沒有,我向外跑去,可是腳下一軟,再次癱倒在地。我知道,可能我出不去了。
濃烈的煙霧刺鼻,我不停的咳嗽,嗓子里干的仿佛劃一下就能著火,我大口大口的喘著粗氣,用衣袖捂住口鼻,但是根本無濟于事。
大火越燒越烈,仿佛一個可以吞噬任何事物的怪物一樣,我根本不敢去想哥哥如今如何,我想過他會功夫,一定能平安無事。
可是我呢?等死嗎?我根本沒有力氣動一步,我拼勁了全身的力氣再次大喊救命,可是還是沒有人來,沒有人來就我。
我放棄了,放在了地上蜷縮起來,痛苦的咳嗽著。我看見大火向我燒來,四面都沒了出路,我要死在這兒了。
正當我絕望的時候,李弈好像一個神仙一樣,從大火中拼命向我跑來。他的臉被煙霧熏黑,我已經要失去意識,他跑到我的身邊,向我伸出手,我有氣無力的遞給他一只手,但隨即失去了意識。我感受到他用力的想要搖醒我,聽見了他在我耳旁的話。
“喂!宋凝笙!別睡啊!別睡啊!你醒醒啊!喂!”他大聲的喊著。
耳畔聲音漸漸模糊,當我醒來,我在一個狹小陰暗的房間里躺著。我掙扎著坐起,發現李弈正在我的旁邊坐著。
我第一次感受到劫后重生的滋味,抱住了他,哭著喊著他的名字。
李弈無奈的拍了拍我的后背,像哄孩子一樣安慰我說:“不怕不怕…都結束了”
我回過神來,趕緊問:“我哥哥呢?他在哪兒?”
李弈支支吾吾的說不清楚,在我再三逼迫下,他緩緩的說:“你哥哥…去世了…”
我崩潰了,晚上吃飯的時候還好好的哥哥怎么如今就去世了?他明明是會功夫的,為何沒有逃出去啊?
我發了瘋的想要沖出去,可是卻被李弈拼命攔下。不一會兒開門進來了一個男人,李弈安排他看住我,不要讓我亂走亂動,說完他走了出去。
“你是誰?”我警惕的問。
“微臣顧三清,是殿下的手下。”
“殿下?”我反問。
“是,他是當今的弈王殿下,皇宮的二皇子。”
我再一次震驚,身子不穩開始搖搖晃晃。“我早該料到的,早該料到的啊…李家…當今圣上就是李家啊…怪不得他眉眼與皇后那么相似…揚州…呵呵…真是百般算計啊…”
我笑我自己蠢,居然這樣拙劣明顯的謊言都沒看出來。
趁顧三清沒有防備,我趁機撞開了門沖了出去,映入我眼簾的,是側院橫尸遍野,還有院子中間的李弈和那個縱火的人。對,我不會認錯,那個背影,就是李弈面前的這個人。
我跑了過去,給了李弈一個耳光。大吼說:“你騙我!你居然騙我!我早就該想到你是這樣一個人!”
不幸的消息再次傳來,一個小士兵跑過來說:“宋家夫人…也喪命了…”
這一次,我如同被五雷轟頂一般,再也站不住了。我癱在地上,垂死掙扎。我號啕大哭,是我太信任他了,是我的信任,害死了我哥哥和阿娘。
李弈蹲下來俯身看著我,眼神里有了憐憫,仿佛看著他待宰的獵物一樣。
“滾開。”我厭惡的說。
“凝笙,我從未想過要害你。”
“別假惺惺了,真惡心。”我對他,深惡痛嫉。
“你知道么凝笙,你是我世界里突然出現的光,我從未想過會喜歡上你,所以我走到你這一步竟然輸了。這場大火…我也是逼不得已…”
我冷笑著,聽他說著這些惡心我的甜言蜜語來哄騙我,對我而言,已經沒有意義了。
“李弈…”良久,我才開口,“你來就我的時候伸出手,我以為我一輩子都能跟你走…結果…是你把我拽入了另一個深淵…”我痛苦的閉上眼睛,恨不得死在那場火中。
“我就是生活在深淵里的人。”他說。
事實就是這樣,我愛的人,派人縱火,燒死了我的哥哥和我的阿娘。這種戲謔性的戲碼竟然發生在我身上。
我頭痛欲裂,重疊的記憶仿佛在慢慢消失。伴隨著痛苦,我再次昏迷了過去。可是這一次,我昏了三天三夜。
再度醒來,如獲重生。
爹爹坐在我的床邊,興奮的叫來了郎中。郎中給我把了脈,說我身子已無大礙,只需要靜靜修養一陣子就好。
爹爹笑著看著我,可我好像什么都不知道。記憶力空缺了一大部分的留白,怎么想都想不起來。
“你別恨李弈。”爹爹和我說。
“李弈是誰?”我反問。我真的不知道他是誰,莫名其妙,最近下人們都默默提起這個人。
爹爹見狀好像十分吃驚,他忙問我是否真的不知道李弈。我很認真的搖了搖頭,因為我根本不知道這個人是誰。
后來,我能下床自己活動的時候,我讓伺候我的丫頭帶我去看了看正在修葺的側院。
我的記憶力,只有之前側院起了火,阿娘和哥哥不幸沒有逃出來死在了里面,而我也因此昏迷。再度醒來,竟然發現自己茍活了下來。可是我的腦海中似乎有了斷斷續續的一段記憶,怎么想也想不起來。
阿娘和哥哥死后,爹爹很傷心,但是只是獨自念著:“你阿娘死了很可惜啊…怎么會這樣呢…”
我去寺廟給阿娘和哥哥祈了福,當我準備離開的時候,我駐足在了寺廟門前可以抽簽的地方。
“方丈,能問您一個問題么?”
“施主請問。”
“我記憶里好像丟了什么重要的東西,怎么想也想不起來了。我該怎么辦啊?”
方丈看了看我的面相,讓我抽了一只簽遞給他。他看了后搖了搖頭說:“緣起緣落皆有因果,施主忘記了的東西就不要強求了。”
回去的路上我一直在想:“忘記了也好,說不定記不起來的是什么不好的事情呢,忘了就忘了吧。”
生活陸續回到正軌,側院也修葺好了。爹爹接來了遠方的侄女過來陪我幾日,我也算是有了玩伴。
后來有一日,一大幫人來到我家,提著大大小小的箱子。我問詢趕了過去,發現正廳里被這些大大小小的箱子堆滿了。箱子里全都是各種珍奇寶物,琳瑯滿目。
我即使再不聰明也能看出來,這是聘禮,有人想要娶我。
來的人穿的衣裳不一樣,后來才得知,這些都是宮里的人。他們來,是給宮中二皇子提親。
這樣好的福分,可是放到哪個臣子家都修不來的。也不知為何我就如此幸運,被好運砸中了頭。
爹爹看重我的意見,問我要不要答應。
我說:“可是我從未見過他啊?”
爹爹說:“會見到的。”
想到如果嫁給皇子,可以單方面保住我爹爹在朝廷中的地位,即使我不想嫁到那冷冰冰的府邸去,但爹爹是我如今唯一的牽掛,我若是拒絕了這門親事,爹爹肯定受圣上臉色。
我同意了,三日后,我被送去了弈王府上。
備婚的這幾日里,我從未見過我的準新郎官長什么模樣。他像個神秘人似的,來無影去無蹤。讓我欣慰的是,伺候我的念娘是個好人。她對待我像我阿娘待我一樣好,溫柔極了,處處事事都辦理的體面周到。據說念娘是皇后娘娘賜給我的,所以放心。
剛來府上,我沉默不愛說話。因為這里對我而言太陌生了。即使我們家是朝中重臣之家,但是府邸還是趕不上這里的三分之一大。
可后來,念娘知道了我的難處,明白我想家認生的感覺,所以一直在開導我,給我講有趣的故事,待我在這府里轉悠,到處游玩。漸漸,我熟悉了這里的生活,開始變得活潑開朗起來。
有一日,我突發奇想想去看看我的未婚夫到底長什么樣子。我讓小廚房備好了蓮子羹,端到了他的書房。可是一進屋,撲了個空,沒有人在。
我只好放下蓮子羹,在書房里走走看看。不得不說,這皇子應該是個肯用功的皇子,書房里到處都是書籍,要么就是筆墨,連一個可以把玩的小玩意兒都沒有,實在是悶得慌。走到頭,我看到有一個大屏風,上面用刺繡繡著桂花,栩栩如生。
“這么大的屏風,擋著什么呢?”我好奇的想要繞到屏風后面看看,可是卻被突然到來的侍衛嚇了一跳。
“你是誰?”他質問我。
正當我轉過頭時,他看見了我,竟然目露震驚。
我瞧他這個樣子,不自覺的問:“你怎么了?”
他緩過了神,說:“微臣參見王妃。”
“你怎知我是王妃?我們還沒見過啊。”
“額…之前微臣看過王妃畫像,所以知道。”
“哦,”我四處環顧,“你們殿下去哪兒啦?這幾日一直不見他。”
“殿下最近忙著政務,前些日子剛從邊疆戰場歸來,有些勞神傷身,所以不方便見王妃。”
“切,反正以后都要見得嘛。行吧,那我走了。”正當我要離開時,他叫住了我,“王妃,那個屏風是書房的禁地,殿下說過,不允許任何人進去。娘娘以后還是謹慎一些為好。”
我雖然疑惑,但是還是答應了。一個皇子,秘密肯定不想讓人知道。既然他不想人看,那就不看好嘍。
我悻悻然歸。
再后來的大婚一日,我也沒見到他。念娘給我解釋,殿下是身子不適才沒來的。可我早就聽到下人們的閑言碎語,說是他去了那個妾室處住。
我本不在乎的,因為連他的面都沒見過何談感情。倒是他和他的妾室莫亦寰的愛情故事更讓我覺得感動。
我初次見李弈,是要大婚后第一次入宮的日子。那時他在馬車前等我,一襲墨藍色的長袍,好看極了。他見到了我,回避了眼神。我大概是覺得他不喜歡我,所以也沒多問。
我們很少說話,一般他忙完公務都去莫亦寰處,從來不來我這兒。他們都要我喊他殿下,說這是規矩,可我偏不。夫君一名太過于甜蜜,不適合我,殿下么…又太規矩…也不適合我,所以我干脆就直呼他的姓名。
顧三清警告過我很多次,說不能這樣叫,可是越警告我我越想叫。一來二去呼喚慣了,也沒人敢說些什么了。
遺憾的是,我從未被人堅定的選擇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