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舉世為軒轅道陵的所作所為而嘩然,而驚愕,而恐懼的時候,太平卻對他父親的輝煌事跡一無所知,他靜靜的躺在床上,直到睡到第七天才醒過來。
太平醒來的時候,那天剛好陽光明媚,積雪融化,是一個難得的暖天。
雪鴉立在小院的樹上,一聲疊一聲的叫著。他睜開眼睛,開著明晃晃的陽光,覺得好刺眼。咕咕叫起來的肚子提醒他已經(jīng)睡了良久。
母親就坐在一側(cè),和一個衣著華貴的婦人閑閑的聊天。一個七八歲大的有些肥胖的少年立在一旁。
三人見他醒來,便上前看他。
他茫然問道:“娘,我這次睡了多久?”
“傻孩子,你睡了足足有七天了!”
“七天了?”太平捂著腦袋,有些痛苦的叫了一聲,“這一次睡得時間太長了。”
“怎么了?頭疼嗎?”母親和那個婦人一起扶他起來。
“可能是睡久了的緣故吧。”
“睡了這么長時間,你可算醒了,你不知道把你母親急成什么樣子了。”那婦人張口笑道。
太平茫然的看著她,母親便介紹道:“這是你二叔的妻子,是你的嬸娘。這是你的堂弟,叫做思齊。今日思齊正好沐休放假,他母親便帶他來看望你。”
太平叫了一聲嬸娘,道了一聲謝。那小胖子也規(guī)規(guī)矩矩的叫了他一聲堂哥。
下人們端上一碗蓮子粥,母親便親手喂他吃了。
剛放下碗,便有下人進來通報:“侯爺聽說小少爺醒了,特意過來看他。”
“喲,你看,侯爺果然是心疼思齊的,不然怎么這么快就趕來呢。”那嬸娘打趣的笑言道,里面卻一股濃濃的酸意。
原本老大一家沒有回來的時候,她家道川雖說是老二,但實際上便是家族公認的繼承人,她生的兒子思齊更是老爺子唯一的孫子,老爺子不知道有多疼愛他呢。可是現(xiàn)在倒好,不知道從哪個犄角旮旯里面冒出來一個老大軒轅道陵和他兒子太平來。不說能分走老爺子多少寵愛罷,便是軒轅道陵占著嫡長子的名分,便讓她如鯁在喉。她知道丈夫一直想要靠馬上立功,不想靠祖上萌陰,可是這畢竟是一個偌大的爵位啊!
今日來,她便是想刺探一下“敵情”。只是沒想過,老大家果然受寵,老爺子居然親自登門來看望這小子了。
幾人便出門迎接老侯爺進來。
軒轅道陵的消息也已經(jīng)通過各種方式傳到了老侯爺?shù)亩叀@虾顮斢昧撕瞄L時間才終于確信,那個屠殺秦國軍隊先天精銳、夜闖皇宮、力敗蓬萊大長老的絕世高手,居然就是當年那個功夫不爭氣偏偏脾氣執(zhí)拗的大兒子。
他也不知道該放聲大笑,慶賀南川軒轅家終于無憂了,還是該痛苦,為自己大兒子即將面對的為難而擔憂。
聽仆人說太平醒來之后,他便立馬放下手中事務趕了過來。
他坐在床邊的椅子上,伸手搭在太平的手上,一道內(nèi)力便竄進了太平體內(nèi),在他體內(nèi)游走一周以后,又收回老侯爺體內(nèi)。
老爺子便憑借那股內(nèi)力來判斷太平的身體狀況。他笑了笑:“恩,除了有些虛弱之外,身子骨完全沒有問題。”
太平恭恭敬敬的道:“多謝爺爺關心。太平讓你擔憂了。”
“不礙事的,不礙事了。”老爺子雖然不怎么喜歡忤逆的大兒子,但是對孫子,卻是隔代親。
再加上小太平除了天賦古怪之外,長得機靈可愛,又老實懂禮貌,是在讓他喜歡的緊。
關心完太平的身體,他這才有時間去理會其他人,他先是板著臉問道:“思齊,上個月爺爺讓你背誦的《啟靈篇》你背的怎么樣了?”
思齊嘻嘻一笑,顯然并不怕老爺子,他先是行了一禮,旋即滔滔不絕的背了起來。
中間雖有幾處背錯了,但是整體還是記住了的。老爺子聽完后眉頭便舒展開了,笑呵呵的道:“背的不錯,爺爺答應你的禮物,今天晚上就讓人送你房間去!”
思齊立馬眉開眼笑,上前纏著老爺子撒嬌。
鬧過一陣,老爺子問道:“老二家的,你怎么在這里了?”他一貫不怎么喜歡這個出身名門望族卻小心眼太多的老二媳婦。
“回稟侯爺,聽聞太平剛回來就昏迷了,兒媳心中擔心,特意領著思齊來看望,也知道大嫂初來乍到,人生地不熟的,特意來陪她。”二嬸陪著小心的說道。
她也曉得老侯爺不喜歡她。這原本沒什么的,畢竟她丈夫是老侯爺最疼愛的兒子,她的兒子是老侯爺最寵愛的孫子。可是現(xiàn)在不一樣了,這個忽然冒出來的村野女子,根本沒有一樣比得上她,卻在實際上壓了她一頭。她不得不加倍的小心起來。
“唔,這樣也好。”老爺子伸手捏著胡子,從窗戶眺望著枝頭的雪鴉,“她一個人也寂寞,你多陪她說說話。有什么事情你也要多擔待。”
“兒媳曉得了。”
“我今天來,一來呢,是為了看看太平,二來呢,是為了他進學的事情。”老爺子和藹的對清清說道。
“進學?”清清愕然道。
“對。太平已經(jīng)十歲了。我們這邊習俗本來是七八歲便該進學的,太平十歲不上學已經(jīng)是耽誤他了。”
“不知侯爺安排他進哪一所學院?”
“哪一所?”老爺子一皺眉,“南川郡附近除了菜根學院還有別的學院嗎?”
依著老爺子的眼光,別的那些二流三流學院都算不上學院的。
菜根學院!聽著這個名字,太平眼皮都跳了一下。
“這學院啊,當年道陵哥仨兒都在那里學習過。現(xiàn)在思齊也在那里,太平去很合適。”
“這樣啊。”清清一想,進學是好事,旋即又擔憂的問道,“老侯爺,太平的身體您也瞧見了,動輒昏睡三五日。進學的話,只怕跟不上課程。”
“這個嘛,你不要擔心。進學,一是為了學習,二來,也是為了讓他有所交際,認識幾個朋友。”老爺子捋著胡子道,“三來嘛,我想先問問老大媳婦,你對太平的將來有什么打算?”
清清一驚,心中便已經(jīng)明了,看來老爺子對太平日后的路子有了規(guī)劃了。于是謹慎的說道:“我和道陵的意思,都是希望他一生平平安安的便好。其他的,順其自然。”
“這么想,大嫂對孩子也太沒有要求了,這樣心態(tài)怎么能培養(yǎng)好呢?”二嬸在一旁笑著道。那笑里,藏著針,笑是對著老爺子,針卻扎在清清身上。
“無妨。”老爺子大手一揮,“咱們家家大業(yè)大,難道會怕養(yǎng)不了一個少爺嗎?”
他皺眉道:“這樣,我給思齊的禮物馬上就到,你帶著思齊回去看看。”
“是,兒媳告辭了。”老爺子明顯在打發(fā)人,但是二嬸又哪能說什么,也只能不甘心的走掉。
少了惹人煩的老二媳婦,老爺子又問太平:“小太平,你對自己的將來,有什么想法嗎?”
太平訥訥的說道:“爺爺,我想像我父親那樣,成為武道高手。”
“恩,這可有點難辦了。”老爺子笑笑,又道,“那你為什么想成為武道高手?”
“因為我父親可以飛,可以劈開山川河流,可以打敗壞人!”太平虛弱的臉上泛起了榮耀的光芒,“他能夠保護我和娘。”
“但是太平啊,”老爺子伸手握住太平的手,“如果你這一生無法成為你父親那樣的人,你又會怎么想呢?”
“這……”太平頹然的道,“我早就知道我的體質(zhì),我知道我練不成武功的。我注定成為一個凡人,一個沒用的人。”
“不,太平,你不會是一個沒用的人。雖然你不能成為一個高手,但是你可以用別的方式變成一個有用的人。”
老爺子心中松了一口氣,他知道每一個人心中對于變得更強的追求就像一團火焰,難以熄滅。然而,他必須想辦法扼殺太平對強者的夢想。他知道對于一個孩子而言,抹殺夢想是一件殘酷的事情,可是他必須這樣做。
只有抹殺了他不切實際的夢想,太平將來才不會被折磨,不會因為嘲笑而心態(tài)失衡。只有抹掉了夢想,太平才會踏實下了,走向他給太平設計好的一條路。
一條并不坎坷,順順當當,順服一生的路。
“是什么方式呢?”太平眼睛在發(fā)亮。他從來都知道習武的艱難。也很想知道練武和圖騰之外,究竟還有沒有別的方式了。
“做一個有頭腦的人。”老爺子微笑著道,然后講道,“歷朝歷代之中,有無數(shù)實力強橫的武將,縱橫天下。可是哪有如何呢?你看,人屠白起,一人屠殺了四十萬大軍,結(jié)果卻被范睢幾句話殺死。你再看武圣關羽,當時天下第一強者,然后面對小宰相呂蒙所守的荊州,卻一年都攻破不了,反被呂蒙設計殺死。”
“你知道,他們?yōu)槭裁茨艽驍〗^世強者嗎?”
小太平搖搖頭。
“因為,他們有頭腦,有智慧。也因為,他們是官,他們有權(quán)力。權(quán)力并不一定會比武力弱小!”
“我記下了。”
“恩。”老爺子笑了笑,慈祥而溫和的道,“爺爺已經(jīng)幫你鋪了一條路了,只要你愿意走,將來總會出頭的!而你弟弟,思齊是個練武的胚子,將來你們兄弟一文一武,定然能夠光耀門楣。”
“是”
老爺子開心的笑了。他仿佛真的看見了遙遠的將來,兄弟攜手的光輝未來。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太平雖然小,卻像他父親一樣執(zhí)拗。他嘴上答應了,但是心中卻依然燃燒著夢想的火焰,他依然渴望飛,渴望變強,渴望擁有移山倒海的力量,渴望靠實力保護親人。
在未來的許多年里,他就那么一日一日的刻苦修煉著,不曾對誰訴說夢想,不曾對誰訴說艱苦,只是堅持著。他不求夸耀,不求掌聲,但求將來有一日,他可以像父親那樣用力量捍衛(wèi)自己所愛的一切。
多年以后,老爺子才會明白,當年小小的太平,不愿辜負他的期望,也不愿辜負自己心中的夢想。
而最后,他做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