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走了,走的徹徹底底。
她平靜不了,如何能靜,她的十年。
如何能靜?
她撫著那個他自己刻的,獨屬于她的軍牌。
“217151”
說這話的人是她,最后一語成讖的人,卻是他。
她落淚無聲,心里的嘶吼,早就堆砌在聽到消息那一刻,噴出的那口血了。
現在,余下的,不過是一具空殼罷了。
他走的那一刻,她的這一生,這個人,這顆心,便也隨著他走了。
兩個月前,他夜班驚醒,他做了場夢。
夢到他自己在戍邊時了,邊境出事,有匪來犯,他義不容辭,充上前鋒,敵眾我寡,他不敵,只能盡己所能,把信號送出去,自己和戰友用盡全力的拼殺,他們退不了,為國,不能退,子彈打進身上的痛感是如此的清晰,就像親身經歷一樣,他猛得驚醒。
大口喘著粗氣,額頭上的汗珠滴滴答答的下落。
沒來由的心慌。
他不怕馬革裹尸,他不怕為國捐軀,他不怕奮不顧身。他只怕,世上再無他,她怎么辦,他的晚晚怎么辦,他的晚晚那么苦,就只有他了,只有他是她灰暗中的甜了。
他怕,他的晚晚難過,怕他的晚晚,不能快意余生。讓他會在九泉之下也難以心安,他知道他的晚晚,巾幗不讓須眉的。但是,歸根結底她也是多膽小的一個姑娘,他舍不得,舍不得獨獨留下她去對抗歲月。
他顫著手拿出手機,撥通電話。
“晚晚,晚晚我...”
“謙潤”
兩道聲音同時響起,都是一樣的熱切而又擔憂。
擔憂便占著九分。
“晚晚,你知道嗎?我剛剛做了一個夢,我怕...”
“別說了,不要怕,不會的,真的。不會,別怕,謙潤,我們會好的。”
“你答應我,答應我,無論發生什么,都要堅強,都要好好的,活下去。”
她聽著,沒有反駁,她一輩子都跟著他。
她知道,她現在說這樣的話,會跟他增加壓力。
“我明白,放心啊!”
“晚晚...答應我,別擔心我,好好生活,我們馬上就能見面了!”
她知道,他的時間又到了。
每分每秒,都得計劃好。
不能出差錯,可唯獨在她這里倒是有點浪費時間了。
他說的馬上,不過也是兩個月后。
哎,真奢侈。
她為他去廟里祈福了。
求了一年,在他去戍邊后,她心驚膽戰了一陣。
就剩兩個月。
她用心求來的平安福,就真的會有靈氣了吧,保佑他平平安安,保佑他萬事順利。
她應該算是個唯物主義者,但在他這,她卻是什么都信,只要保他平安就好。
平安就好。
你說上蒼,怎么就那么不遂人愿呢。
她開心地拿到了企盼許久的平安福。
踏著列車,去見他,她想,就要見面了,太好了,給他個驚喜。
他在面對槍林彈雨的那一刻。
想的是什么呢,那場夢嗎?好真實啊。
或者是他的晚晚嗎。
其實,他想的,全是國家,他赤膽忠心啊,所有的愛,全都許國了。
她下車后,抑制不住內心的激動,可她不明白,她現在心跳地厲害仿若要發生什么了似的。
她一路跑著,跑著去見他。
卻被通知要在酒店呆著,前邊出了事。
她心揪著疼,卻不知道是為什么。
槍聲響起子彈進入他心臟的那一刻。
他覺得,好像,她跑來見他了。
他笑著倒下,笑著看她。
“晚晚,好好生活。”
她平安福的穗,吊了一地。
“謙潤...謙潤”
再次聽到關于他的事,已經是在三天后了。
他的戰友不敢看她,只是在哭,隱忍,憋屈。
“嫂子,對不起。”
聽到消息的那一刻,她覺得,仿佛自己的心跳都停了。
隨即,噗的一聲她竟生生吐了口血。
她腦袋嗡嗡的,隨后像是撐不下去了,暈了過去。
她醒來時,坐在醫院的床上,想要說些什么,喉嚨松動,卻是蹦不出一句話,只能沙啞著發出“a”的叫聲。
原來悲痛到極點,真的什么聲音都發不出來。
她恨,她痛,她使勁地錘自己的腿。
淚簌簌的落,落啊,落。
她捶著自己的心口,哭得一塌糊涂。
遲月趕來的時候,只是見她在那坐著,一言不發。
“意晚,我們去看看他。最后一次,看看。”
“亂講。”她沒看遲月,只蹦出了兩個字。
遲月望著外邊等著林意晚的人們,搖搖頭。
“嫂子...隊長...還有話要說。我們去看看吧。”
她望著眼前白布蓋著的人。遺體將要火化,這是最后一面。
她伸手去掀,他很安靜,只是愈發瘦了,他們好久不見,他愈發瘦了。
她伸手撫著他的臉,像曾經一樣。
她眼神渙散,看不真切。
突然她放聲大哭,沒有伏在他身上,捂著臉,只是哭。
后邊站著的人,無不落淚。
她不知道,自己最后怎么回去的。
...
她拿到遺物的那一刻。
笑了。
她的手腕上,還戴著他送給她的領花。她仍然記得,他送她那天,眼角眉梢都擋不住的愛意。
笑著笑著,淚便洶涌而出,她疼啊。
她瞧著,他的日記本上無論記錄什么事情,都在最后寫著“想念晚晚”
停在 23日
他走的前一晚
“晚晚,我愛你,我想娶你。”
“我做了一個夢,夢里我帶著你回家鄉宴請四方,牽著你的手敬各方來賓。”
破天荒的,今天有晚霞。
她靜默良久,看著那許久不見的美。
“不知名姓,盼望一見,我的黃昏好風景。”
風吹過她少女心事的日記本。
帶回他們到那年的六月八日下午。
你看,真好。
她還不是他的妻子,未能抱著他的骨灰盒回家。
她還,不是他的妻子啊。
就這樣,再也,沒有機會了。
骨灰盒上蓋著國旗,一步步離她遠去。
一步步...
離她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