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府的宅子大而通透,隴西的風穿堂而過。大氣磅礴的設計,每一處都蘊含著粗獷。
即使經過精心修飾,卻總也讓人走不出豪邁的印象。
五月,天氣漸漸燥熱,陽光熱烈而醒目。池邊的柳枝倒垂在水面,顧影自憐,著實綠的嬌俏。
蟬鳴時不時響起,完全沒有盛夏的聒噪。亭臺樓閣,魚水嬉戲。
滿院子的李樹,杏樹已掛滿累累果實,憑白壓彎了枝頭。清風微動,帶著果木的清香,令人心曠神怡。
自屠杌芷身上外傷好了之后,屠杌婞便把她移到了自己的住處。日日親自照料。
司馬府的人都知道,門客屠杌婞有一嫡親胞姐,與他長得像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只是一直昏迷不醒,
因此,他們對屠杌婞也格外照顧些。司馬錯本想買一個奴隸照顧屠杌芷,卻被屠杌婞斷言拒絕。
“阿芷,你看,我給你帶了你最喜歡的紅娘子?!?
屋內,屠杌婞手中捏著一顆糕點。酒紅色的糖衣里包裹著一顆小小的堅果,小巧玲瓏,剔透晶瑩,煞是叫人歡喜。
陽光從鏤花窗里射進來,照在屠杌婞的臉上。形成明明滅滅的暗影,表情明媚而憂傷。
“阿芷,從前你最喜歡的就是這些糖衣了。我記得你不喜歡里面的堅果,便只吃糖衣,把堅果留給我,還美其名曰,有福同享?!?
屠杌婞說完這些,停頓了片刻。伸手握住屠杌芷放在床沿的手,搭在自己的臉上。
喃喃道:“阿芷,我真高興,還有你與我有福同享。”
眼淚自微紅的眼眶里,滴落出來,砸在細軟無力的棉被上。
屠杌婞自屠杌芷昏迷之后,生活起居還和平日一樣。依然與人談笑風生,就連最親近的人都沒有察覺他的心思。
只是,眼眶微微發青,身形越發消瘦罷了。
“阿芷,你什么時候才能醒過來呢?我還是喜歡你從前欺負我的樣子?!蓖黎粖焓州p輕的擦拭屠杌芷蒼白的小臉。
屠杌芷臉色本就蒼白,再加上在床上躺了這么些時日。臉上的血色全無,虛弱的近乎透明。
“先生,將軍有請?!遍T外突然有侍童輕聲稟報。
“還請稍待片刻,我隨后就來?!蓖黎粖鼘ξ萃鈸P聲道。
“阿芷,我先走了,改日再來看你?!蓖黎粖嫱黎卉埔匆幢唤?,把她的手輕輕放入被中。
突然,屠杌婞感覺到屠杌芷的手微微一動。
屠杌婞身軀微微一震,不可置信的看著屠杌芷。半跪下來,緊緊握住屠杌芷的手,眼含熱淚。
半晌,都沒有察覺到,屠杌芷有醒過來的跡象。這才失落的垂下手,果然是錯覺嗎?
呆坐半晌,直到門外的侍童催促,才回過神來。
起身出門,屠杌婞凝視床上的屠杌芷片刻,終究是關上了門。
一路隨著穿過回廊,小徑。很快屠杌婞便走到了書房。
“不知主公找我何事。”屠杌婞微微躬身,聲音平淡。
司馬錯深深凝視他片刻,又瘦了點,眼圈微青。
心中暗襯,他的心思竟藏的這般的深,除了稍稍瘦了些。竟再也看不出什么變化。
“主公?”屠杌婞疑惑道。
司馬錯悄悄回神,以同樣平淡的聲音說:“不必客氣了,也沒什么事,不過是如今國勢動蕩,想找先生問問策罷了?!?
“問策?若是在下沒記錯的話,昨日主公便問過了?!蓖黎粖皖^垂首道。
“是我記差了,近日得了鬼谷子前輩的策論。不知,先生可有興趣一觀?!?
“前日看過了?!?
“……”
“阿婞,我很擔心你?!?
“主公不必擔心,婞很好,在司馬府人人都照顧周全,還沒有什么不好的?!?
“阿婞,你何必如此。你知道我擔心的是什么,你是我的軍師。日后,行軍打仗還靠你出謀劃策。先生,若是倒下了,那可怎生是好。”
“……”
屠杌婞抬眼深深看他一眼,而后垂首道:“承蒙主公厚愛,婞不敢當。婞不日便會帶著家姐去尋扁鵲神醫,還望主公保重?!?
“……”
“這般早就要走了,我可以和先生一起去。”
“天下無不散之宴席,送君千里,終須一別,婞自有歸處?!?
“你我之間相處這般久,知音難覓,知己難求。難道真的一點情分也無嗎?”
“……”
兩人都沉默下來,書房里的氣氛微微僵持。司馬錯的眼眸緊盯著屠杌婞,目光猶如實質。
屠杌婞的心中越發慌亂,只低著頭,凝視地面。半晌,平復了心情。
遂抬頭直視著司馬錯的眼睛,依舊平淡道:“若是無事,婞先行告退?!?
司馬錯目光逼視著他,不曾點頭,也不曾搖頭。
目送著屠杌婞走過小橋,一路穿花拂柳而去。
亮如星辰的眼眸暗淡下來,連臉色都蒼白了不少。如刀刻的眉緊皺在一起。
凝視良久,腦子里紛紛亂亂。直到侍書進來掌燈,才將將回過神來。
司馬錯沒有想到,他竟一下午什么都未做。只是想了想屠杌婞,心中便無法安定。
終究是陷了進去。
愛情這東西,原以為,不過是笑話。卻未曾料到,到了自己身上。
這般叫人卑微,只是看一眼便覺得能從心底開出花來。
果然,古今愛情都繞不過一個癡字。
屠杌婞這邊一路匆匆走回院子,臉上表情變幻不定。
悲傷又欣喜,只能在心中不停的道歉,才能消散自己的愧疚。
對不起,司馬錯。
對不起,我愛不起。
剛走過花園,在回廊曲折中便聽到院子里有歡聲笑語傳出。
屠杌婞心頭微微詫異,往常院子里可沒有這般熱鬧。
“天底下可再沒有人像屠杌姑娘,這般冰雪聰明又善良和氣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