玫瑰花枯萎了。

就算再精心呵護的花朵，沒有了根，也注定會迅速凋零。

我將枯枝敗葉丟進垃圾桶里，又對著水池將花瓶底的殘留水份傾倒而出。

“啪嗒”一聲，有東西從花瓶底部掉了出來，是一個塑料的一次性打火機，已經被水泡得沒法再用了。而隨著打火機一起滑落進水池的，還有一個煙頭。

我拿起打火機看了眼，上面的酒店名字，是我醉酒那晚被郭以強帶去的那個酒店，是錯誤發生的那個酒店。這東西怎么會在我家？

我不抽煙，所以從來不會拿酒店的打火機，而妻子也不抽煙，所以，那來歷不明的煙頭，想來只能是兒子干的吧。

一個初中生，竟然學著抽煙了？我又氣又恨，想著等他晚上放學回來，定要揍到他清醒才行。

不，不對，那這打火機又是怎么回事？兒子不單抽煙，還去了酒店？他去那種地方什么？我越想越怕，忙去招呼妻子。

妻子聽見我急聲喊她，三兩步從臥室里跑了出來，一臉煩躁：“又怎么了啊？”

我一手拿著打火機，一手拿著泡爛的煙蒂，舉到妻子眼前。

妻子先是一愣，隨即臉色大變。

當時的我，只以為她是過于擔心兒子，才會展現出如此驚恐的表情，忙安慰她：“哎，你先別急，也不是什么大事，我上學時也因為好奇抽了一陣子煙，過了叛逆期就好了。”

妻子點頭，臉色依舊難看。

晚飯后，趁著妻子去收拾碗筷，我鄭重的將證據擺在了兒子面前。

兒子一臉茫然。

果然，兒子堅決不承認自己抽煙的事，更不承認他去過酒店。男子漢大丈夫，敢做就得敢當！相比較抽煙與去酒店，我更氣憤他說謊與不負責任。

兒子見我發怒，默默的從書包里拿出一款雕刻精美的國風打火機：“爸，首先我已經過了對香煙好奇的年紀了，這個打火機是女友送的，還沒用過，如果要抽煙，我會用這個；其次就算我抽煙，也不會在家里抽，就算在家里抽，也不會做出丟到花瓶里這么沒素質的事，最后，你手里那種劣質的一次性打火機，我才不會用，被同學看見會被笑話死的，你可以污蔑我的人格，但請不要質疑我的品味。”

說完，瀟灑的起身回屋里寫作業去了。

我一臉尷尬的站在原地，后悔當初沒能好好學習，一時間竟不知要如何反駁他。

我干嘛要反駁？老子打兒子為什么非要找理由？

妻子拿著抹布回客廳擦桌子，笑著給我遞了杯水：“算了，兒子長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

我一口干了那杯白開水，憤憤的坐在沙發上，可突然又站了起來，去推兒子已經上了鎖的房門：“女友？什么女友？你才多大，交什么女朋友？出來！我和你說哈，你現在要好好學習你知道不？可若真要有了我的孫子孫女，你也沒權利偷偷打掉！一定得和老子講！”

妻子過來拉我：“說什么呢你！還有沒有個當爹的樣子！”

我：“......”

平復了心情后，一絲懷疑掠上心頭。

如果兒子沒有說慌......十天，我出游的十天年假里，家里會不會發生了什么？

郭以勝酒后的話再次于耳邊響起：大哥他就喜歡搶兄弟女人，也只喜歡兄弟的女人，根本就是心理有問題！郭以勝之前還說他大哥要去他們所在的城市，可突然又說有事不去了，郭以強平時用的就是一次性打火機，且總是習慣隨手就丟棄。

不，那種打火機隨處可見，也許是修理工，或者送餐送快遞的隨手丟的，或是兒子同學來家里玩兒時的惡作劇......

這么多年的夫妻，這點兒信任還是有的。

我盯著妻子隨手放在茶幾上的手機，有些猶豫。

妻子從廚房里出來，提著熱水壺往茶杯里蓄水，茶杯里是茉莉花茶，二十多塊錢一包的那種。領導給的精致茶葉，我也真沒喝出什么好，都讓妻子送人了，我從小就喜茉莉香，標配大茶缸。

我抱著大茶缸看新聞，妻子坐在一旁刷手機，兒子關在屋里面寫作業，想必還插了耳機。平淡到一成不變的生活總是讓人安心，本應讓人安心，可我卻偷偷掃了好幾眼妻子，第一次好奇她成天抱著手機究竟在做什么。

我拿出自己的手機，給妻子發了個卡通表情。

妻子抬頭問我：“你有病啊？”

我只好繼續看新聞，看困了，便回屋睡覺。

自從旅行回來，我偶爾會分不清現實與夢境，尤其是夜里，時不時會被一些莫名其妙的動靜驚醒，還會開始害怕一些東西，比如沒有關嚴的衣柜，或是洗手間里的鏡子。

廚房瓷磚的花紋里，客廳地板的木質紋路里，似乎都隱藏著一些詭異的圖形，有時是一張人臉，有時是一種動物，時而可愛，明而猙獰，只在無意中才可見到，待看仔細了，卻又覺得是自己眼花看錯了。

就算是閉上眼睛，也會有畫面在眼皮的背面流淌，被眼球捕捉后，傳輸給大腦，形成許多奇奇怪怪的東西。

這一夜，我又莫名醒來，看了眼時間，剛剛凌晨兩點，再無心睡眠。

我走出臥室，打開陽臺的窗透氣，小區外的野狗，在沖著黑暗的虛空狂吠，我沖著犬吠的方向看去，樹影搖曳，什么都沒有。不，只是我什么都沒看見。

一只大鳥從空中飛過，眼熟，卻想不出是什么鳥，比海鷗要大一些，眼神要鋒利一些。

那大鳥看了我一眼，又看了我一眼，看得我心驚膽戰，就在我以為它要俯沖下來捉我一口時，那家伙再沒搭理我，轉頭飛向了海的方向。

我長出一口氣，轉身回客廳找水。

茶幾上的手機屏幕亮了一下，沒有發出聲音。

那是妻子的手機，想來是因為睡覺，所以靜音了。

我向臥室的方向看了一眼，拿起手機點亮屏幕，顯示出一排按鍵：“請輸入密碼”。

我試了妻子的生日，我的生日，兒子的生日，和結婚紀念日，都顯示錯誤。

只還有一次機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