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溫潤公子,褚言6
- 妾上無妻
- 卿新
- 3912字
- 2014-07-16 20:56:43
一路被他背至那座密林深處的小木屋前,只見那木屋委實破爛,木制的墻壁破開了好幾個洞,但無論如何,總能落腳。
云傾月趴在他背上不動,先是被他背入木屋,隨即被他安置在了屋中那團干草上。
云傾月眸色動了動,轉眸將這木屋打量,只見屋中委實空曠,除了不遠處有一方破舊的灶臺,便無其它擺設了。
“屋子破舊,但也能稍稍避風。等會兒在下再去外面撿些干柴,夜里在這里生一堆火,便不冷了。”這時,一道溫潤平緩的嗓音揚來。
云傾月循聲一望,眸子里映出他那張精致的容顏,只見他深黑如墨的眸子里一片朗然平和,面上也染著幾許溫笑,一時間,竟也是溫潤如玉,翩躚至極。
他的確生得美。
剎那,她心底如是言道著,縱然見慣了太子瑾的風華,見慣了京都貴公子們的閑雅甚至是精貴,但卻覺那些人不如他這般從容平靜,給人一種莫名的吸引。
她按捺神色,朝他點點頭,隨即放緩了嗓音道:“褚言一路背我過來,倒是麻煩你了。”
他微微一笑:“密林之中,你我相助也是應該。再者,傾月乃女子,在下縱是再不濟,也不可讓你受了委屈。”
云傾月微怔,終歸是朝他勾了勾唇,不料他隨意落在她面上的目光有過剎那的微滯與搖曳。
她不曾放在心上,只道:“褚言倒是心善。只是,褚言對任何女子,都這般照顧嗎?”
他目光里微微滑出幾許愕然,隨后無奈的搖搖頭:“在下乃落魄之人,加之性子古板無趣,倒是不曾有姑娘愿意與在下接觸,又談何在下去照顧別的女子。”
“褚言應是年有雙十,難道你父皇不曾為你賜婚?”
他終歸是未能及時回答,從容平靜的目光也有過剎那的深沉,仿佛有種莫名的情緒纏繞,霎時令他渾身都增了幾許令她詫異甚至是陌生的冷意。
云傾月怔了一下,靜靜觀著他,僅是片刻,便見他斂住了眸底的情緒,轉而朝她無奈一笑,只道:“賜過。只是當時在禮殿之中,百官面前,那位姑娘,當眾拒婚了。”
當眾拒婚?
云傾月目光頓時一晃,臉色也有了微微變了幾許。
眼見他笑得自然而又平和,她不由嘆了口氣,只道:“那位姑娘拒絕褚言,倒是她不知福了。褚言也無須傷心,日后定有更好的姑娘愿意嫁你。”
他嘆然而笑:“傾月無須寬慰在下,往日之事,在下并未記在心上。”說著,深眼凝她一眼,隨即便垂眸望向一邊,緩道:“傾月呢?此番逃婚,可會后悔?”
云傾月神色微沉:“傾月之事特殊,并非后不后悔,而是我不得不逃。”
他略微詫異的將目光再度朝她落來。
大抵是他的目光夾雜了不曾掩飾的詫異與愕然,云傾月微覺不慣,僅是垂眸避開他的目光,低道:“傾月不曾見過對方,此番逃婚,也非他之故,而是有些人在后面使絆,傾月,不得不逃。”
嗓音落下,云傾月沉默了下來,他也未再說話。
一時間,屋內氣氛仿佛沉重了幾許,只留得屋外風聲微微,枝頭搖曳的簌簌聲也顯得突兀。
良久,眼看日近黃昏,百里褚言起了身,垂眸朝云傾月望來,緩道:“我出去撿些柴火,順便再看看是否打得到野味。”
云傾月朝他點點頭,待他轉身將要踏出那道破舊的門檻,才出聲道:“已近黃昏,不久這天色便會黑下來了。褚言莫要在外面逗留太久了,若是因天色暗沉而尋不到回路了,只需大聲喊傾月,傾月聞聲,定朝你來。”
他微怔,漆黑的目光朝她落來。
有那么一瞬,她只覺他目光深黑無底,似是卷了不少的復雜與幽沉,然而待她訝異細觀,他眸中卻染了笑意,從容與平和之意明顯。
“在下此生不擅長辨路,除了府中老管家以外,傾月是第一個這般囑咐在下的。”說完,也無后話,反而是轉身出了屋,頎長的身影顯得細瘦而又單薄,給人一種莫名的悵然之感。
云傾月靜靜的望著他離去的方向,一時間,臉色微微染了復雜。
雖與百里褚言接觸不久,雖見他良善溫和,但她對他終歸不曾完全卸下心防。
遙想那日日伴她甚至是對她軟語呢喃的太子瑾都會在朝夕間令她家破人亡,更別提這才初次認識的百里褚言。
再者,生長在宮闈里的人,無論如何,這心思都比尋常之人要深厚得多,亦如這百里褚言,即便不受寵,但他卻能在宮中安然長大,就憑這點,他就絕非等閑。
靜坐良久,風來,自破洞的木壁灌入,冷意浮動。
云傾月不由攏了攏衣裙,卻依舊不敵涼寒。
垂眸間,見自己身上大紅的喜袍早已臟膩,她眉頭稍稍一皺,待目光又偶然掃至喜袍上那些祥云凰圖,一時間,所有情緒彌漫交織,連帶目光都搖曳了幾許。
一朝出嫁,無雙親嘮叨,無哥哥送嫁,無心儀之人坐在馬頭迎親,無鞭炮喜燭。
無悲,無喜,無慟,然后,就這樣,就這樣的涼寒,甚至是麻木。
遙想她云傾月,曾經,也是那般的風華耀眼,而今,竟什么都不是,什么都不存了,徒留這滿身的涼薄,滿心的仇恨,以及這滿骨甚至是刻入骨髓里的凄涼與自嘲。
手指不由絞上了大紅的衣角,思緒蜿蜒嘈雜,難以平息。
待天色暗下,周圍穿壁而入的夜風顯得更為涼寒時,云傾月抱膝而坐,目光靜靜的落在那門口,平生第一次,對太子瑾以外的人有了期待之意。
遙想曾經翼王府的春水池畔,她也曾抱膝坐于亭內,目光灼灼的望著那落花盡頭的拐角之處,盼著那抹頎長的身影,而今她也盼了,只是所盼之人,卻是全然變了。
時辰漸逝,冷風顯得越發肆掠。
周圍光線暗淡,加之屋外有枝頭狂亂搖動的簌簌聲突兀刺耳,一時間,竟是襯得這寂寂的氣氛驚心駭人。
連牢都坐過,甚至與鼠蟲為伴過,云傾月并不害怕這種孤寂凄凄的氛圍,只是心底深處,總有那么一抹脆弱,脆弱的盼著百里褚言能早些回來。
至少,有個人陪著,總比一個人被黑暗徹徹底底的包裹著要好。
良久,待屋內光線徹底黑沉后,死寂般的感覺里,門口遠處,終于出現了一抹孤影搖動的火光。
她凝神細觀,只見那被風吹得不住搖曳的火光顫顫抖抖,光影映照在那張溫潤的面龐上,一時間,竟是顯得那張面龐隔著云端飄渺,委實是不落凡俗,亦使得他整個人猶如天外來人,驚美盡顯。
云傾月靜靜的盯著,大抵是心底陡然大松之故,落在他面上的目光略微失神。
待他入得屋門,手中的火把照亮木屋各處時,云傾月這才回神,稍稍垂眸,默了片刻,所以悵然松懈之感溢出,思來想去,最后只按捺心緒的道了句:“回來了。”
“嗯。”他輕應一聲,隨即將身上的干柴卸下,又一手將火把朝云傾月遞來,待云傾月伸手接過,他才將身上那裹成一團的長袍下擺松下,兩條活蹦亂跳的魚頓時落在地上,隨即不住的彈跳。
云傾月一怔,心底微詫,待見他褲腿及長袍下擺濕透,甚至連臟膩的寬袖都被沾濕,一時間,心底仿佛緊了一下,隨即低低的問:“你去抓魚了?”
他點點頭,緩道:“是啊!我在淺水之地守了許久,才捉到這兩條,還差點滾入了深水里。”
他嗓音極為從容平靜,仿佛是在說一件極其平常之事,然而云傾月則是聽得皺了眉,只道:“夜里天冷,何必去捉魚!”
“我見今日給你的那些野果你吃不下,便想捉點魚來烤給你吃。”說著,略微無奈的望她一眼:“本是想捉野兔,奈何在下笨拙,加之容易迷路,是以便想著捉魚了。”
嗓音落下,他自然而然的架起了柴木,手法熟練,仿佛以前經常做過。
云傾月怔愣,只道他縱然不受寵,但也是一國皇子,生火這等粗糙之事,他如何干得這般利落?
正想著,回神間,卻見他已然將柴木架好,隨即用她手中的火把將柴火點燃。
不多時,柴火燃燒的霹靂聲顯得尤為突兀,那火光帶著暖度跳躍,映亮了云傾月與他的臉。
一時間,屋子的涼寒似乎被這些火苗子驅散,連帶溫度也升了幾許。
云傾月靜靜的觀他,心下思緒蔓延,連帶目光也有些低沉,正這時,他稍稍抬眸朝她望來,先是掃了一遍她的臉色,隨即便挪動目光,落在了她頭上的一根簪頭:“可否借傾月發簪一用,這魚需開膛破肚。”
云傾月驀地回神,點點頭,伸手將頭上那根唯一固定著頭發的簪頭摘下,剎那,青絲頓時垂落,稍稍掩住了她面頰的輪廓。
待她將發簪遞在百里褚言面前,他神色微微搖曳了幾許,隨即伸手接了簪,垂了眸,修長的指頭觸上了其中一條魚,緩道:“世人皆道龍乾翼王府的傾月郡主容顏傾城,在下雖未見過她,但覺傾月你的容顏與那傾月郡主應是不相上下。”
云傾月臉色微變,瞳孔也略微發緊,僅是靜靜的望著他,不言。
他默了片刻,才抬眸朝她望來,溫潤而笑,又道:“只是那翼王府傾月郡主,于富貴中長大,若是論及樸質與親和,她及不上你。”
樸質與親和?
云傾月心底漫出幾許悵然。
是了,以前的云傾月,貴不堪言,出行皆隆重,隨時隨地,她身側都有諸多仆人伺候,偶爾太子瑾來,還會送她幾名貼心的嬤嬤,如此,她走在哪兒,歷來都是被人簇擁著,又何來如今這滿身狼狽,渾身臟膩,甚至連果腹,都得由這甚為陌生的人來為她捉魚的地步。
思緒輾轉,終歸沉雜了幾許。
云傾月雙臂抱膝,目光靜靜的朝那搖曳的火把落去,低道:“以前的傾月郡主,的確比不上現在的我,無論是質樸還是聰明,她都及不上我。”說著,嗓音稍稍一頓,越發的低沉:“至少,如今的我,比她理智,比她看得清人。”
這話落下,百里褚言并未言話。
云傾月沉默半晌,抬眸朝他望來,卻見他已是迅速處理好了魚,并拿著一只木棒將魚串好放于火上烤,許是察覺到了她的目光,他這才轉眸迎上她的眼,眉心稍稍一皺,而后破天荒的微微一嘆,只道:“在下雖愚鈍,但也非癡傻。傾月你,便是那傾月郡主吧?”
他這話極慢極慢,雖是問話,但里面的篤定之意卻是明顯。
云傾月瞳孔微縮,全然未料到他會突然挑明。
她深眼凝他,面上無分毫表情,卻聞他繼續道:“傾月郡主容顏傾城,而你也是傾城之至,世之少有,再者,你也名為傾月,加之著了大紅嫁袍,再憑你身上這身祥云凰圖的喜袍,便知出自皇宮。”說著,又將那只剖過魚腹的簪子拿起,繼續道:“再觀這支做法精湛的發簪,除了宮中貴人,達官顯貴用之不起,如此一來,傾月你,無疑是那傾月郡主。”
云傾月臉色陡然一沉,落在他面上的目光也凌厲了幾許,淡道:“沒想到褚言不光溫潤良善,卻也是心思玲瓏,極為聰明。”
他將她的眸眼打量幾眼,清俊的面上漫出幾許無奈:“并非是在下聰明,而是傾月破綻太多。另外,傾月也無須戒備在下,無論你是否是龍乾的傾月郡主,于在下而言,你都是一個尋常人家的逃婚女子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