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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溫席扇枕,銜環結草

  • 暮年追思錄
  • 振鴻
  • 3574字
  • 2021-08-07 21:43:16

我在四十中教書的過程中,長了不少的見識,使我對這個色彩繽紛、五光十色的大千世界透過四十中這個三棱鏡的觀察有了進一步的認識,我似乎窺見到了滾滾紅塵中的世道險惡與人心叵測,惆悵東欄一枝雪,人生看得幾清明?人生芳穢有千載,世上榮枯無百年;正所謂世事一場大夢,人生幾度秋涼。

通過幾十年來的觀察和目睹社會之怪現狀,我明白了一個道理,即人生下來不是為了抱著鎖鏈,而是為了展開雙翅,在廣闊無垠的藍天翱翔。一個想通過努力而獲得成功的人,不會埋怨自己的如花似錦的青春,美麗的年華對那些熱愛生活的人來說是珍貴的,哪怕它帶著各式各樣的風暴。

一個人想成功,那他就得抓住機會;而機會是一切努力中最杰出的船夫,一切努力都取決于掌握時機。盡管貧窮卻感到滿足的人是富有的,而且是非常的富有。而那些盡管富有,卻整天擔心什么時候會變得窮的人,才凋零得像冬天的世界。

洪水可以從涓滴細流中產生,大海有時卻出乎意料地會干枯;而最有把握的希望,往往結果失敗;最少希望的事情,反而會出人意料的成功。大自然就像是個脾氣無定的女人,出爾反爾又喜怒無常。令人痛苦的歡樂也會成為令人歡樂的痛苦。一無所有的人被束縛在勞動的枷鎖下,有財產的人被困在操心的桎梏中。

但我深信:避免失敗的最穩妥的辦法就是下決心獲得成功。人們往往易于忍受最大的痛苦而難以享受過度的歡樂。而既然痛苦是歡樂的源泉,那又何必為痛苦而悲傷?成功只有一種—按自己的意思過一生。天下絕無不熱烈勇敢地追求成功,而能取得成功的人。好運不會在人家等候的那個地方自然而來,而是經過彎彎曲曲與困難得難以想象的道路降臨的。

但愿我的一切幻想都會燃燒成快樂的光明,我的一切愿望都將結成愛的果實。

我在四十中教書期間的朋友甚少,可謂寥若晨星,只有一位綽號“張胖子”的美術教師可以勉強稱得上是我的“知己”;張胖子長得人高馬大,體態臃腫,一張黑乎乎、臟兮兮的彌勒佛似的大胖臉;土木形骸,不修邊幅,恰如一殺豬宰牛的屠夫,又似自由市場上引車賣漿的販夫走卒。

張胖子沒有什么學歷,不過一中等技校的肄業生而已,但多年自修國畫,

倒也總算勉強算得上半個畫家,畫出來的水墨畫,如花鳥飛禽、魚鱉蝦蟹張牙舞爪、栩栩如生,頗有一代畫師齊白石的畫風。

張胖子在四十中也算得上是個風云人物,常常憤世嫉俗,牢騷滿腹;慨嘆人心世道,皆已不古。此人平素與我有些投緣,天長日久便與我成了無話不談的朋友。

四十中英語組里的成員僅只五人,但其中的精英人物如性格率直的綽號“潘猴子”的老潘,一天到黑信口雌黃的“醉大仙”老韓,胸無點墨的高中畢業留校當教師的劉慧蘭,再加上改行教英語的瘦猴張,連我算起來一共五位所謂的英語教師。

但令我拍案驚奇的是,這所謂的包括我在內的五位教師中,除了潘猴子是二十世紀五十年代外語學院畢業的老牌英語系大學生,我是自學成材后獲得英語系大學本科畢業文憑的教師之外,其它的三位俱是濫竽充數、混飯吃的二混子。

瘦猴張倒是上海外語學院的本課畢業生,但他學的專業是俄語,英語對他來說是簡直就是看不見又摸不著的喜馬拉雅山峰頂上的積雪,可望而不可即。無奈之下,瘦猴張為了混飯吃,只好現學現賣,HD學步地跟別的英語教師在課余學一點英語然后夾著英語課本,進課堂“教”孩子們連他自己都莫名其妙的半生不熟的所謂英語。

醉大仙老韓的學歷和師出何門一直到他退休后都是個千古之謎,但據學生們反應,醉大仙給孩子們上英語課時,幾乎從來不講英語,一堂課下來,他老人家竟連一句完整的英語都講不出來,但卻能將一口流暢得滾瓜爛熟的漢語,滔滔不絕地持續在四十五分的一節課中貫穿始終。通堂課唾沫飛濺,信口雌黃;授課過程中不時地穿插一些天方夜譚式的笑話,寓教于嘻嘻哈哈之中;令昏昏欲睡的孩子們在全班舉座嘩然中從甜美的昏昏欲睡中醒來。

醉大仙那滿嘴的半島式的普通話,令孩子們如墮煙海,不知醉大仙是在給他們是上英語課還是在大講《三國演義》,閑扯《聊齋》或眉飛色舞地暢談《西游記》中的孫悟空大鬧天宮。

至于胸無點墨的女英語教師劉慧蘭濫竽充數的本領更是巾幗不讓須眉,足可以望醉大仙之項背,所謂高中畢業生的劉女士甚至連二十六個英文字母都認不全,卻也敢昂首挺胸地站在講臺上教孩子們英語;令人情不自禁地拍案三嘆。

四十中外語組的師資情況大致如此,而其它教研組的師資情況亦與外語組大同小異。四十中的教育質量已經到了岌岌可危,土崩瓦解的地步;而掌權的老吳、老薛之流卻渾然知無,整日渾渾噩噩地敷衍了事,尸位素餐;最后教育局只得解除了老吳的職務,讓老薛及早地解甲歸田,回家頤養天年;而從五十五中調來了一位以精明強干著稱、綽號“宋禿子”的中年人任校長兼書記,從此后改寫了四十中的歷史。

而當了名譽上的所謂“顧問”、而實則無職無權的老吳從此便成了無人理睬的行尸走肉,整日坐在“顧問室”里足不出戶,透過窗戶望著藍天白云,倚窗愁對秋空;感嘆翠華一去寂無聲,玉樓歌吹,聲斷已隨風。

在四十中工作的近八年中是我一生中最奔波勞累與身心交瘁的八年,在我去四十中教書的第二年,即公元一九七六年我父親突然于一天的黎明時分,在臥榻上中了風—實則患了腦溢血或腦血栓,當母親發現父親的病情時,父親已經鼾聲大作,昏迷不醒;待小五弟匆匆忙忙地趕到我家告訴我這不幸的消息時,天已破曉,東方已經顯出了魚肚白。

我與小五弟馬不停蹄地趕到孟莊路我父母居住的大雜院時,一進屋就聽到父親如雷的鼾聲;父親雙目緊閉,面色蒼白,生命危在旦夕;于是我便與隨后趕到的大哥、二哥與小五弟一齊動手將父親抬上了一輛從鄰居處借來的地排車,隨即飛也似地向就近的臺東醫院狂奔而去。

到了臺東醫院后,馬上將依然沉睡不醒的父親推進了急診室,經過醫生們仔細的檢查后,心臟內科的醫生們得出了一個模棱兩可的診斷:父親患的是腦溢血或腦血栓;至于到底是腦溢血還是腦血栓,連醫學專家們也說不清。

要想徹底弄明白父親究竟患的是什么病,就必須借助先進的醫療器械來診斷,如腦部的X光射線—即腦部透視,但當時的臺東醫院不具備這種醫療條件,我與眾弟兄商定另去醫療條件較好的市立醫院。

然而,市立醫院同樣沒有現代化的醫療設備,也不能憑借現代化的醫療手段判斷出父親到底是得了腦溢血還是腦血栓;而這兩種病的治療方法又是截然相反,如果是腦溢血就必須馬上想方設法修補病人已經破裂的腦血管;如果是腦血栓則必須馬上疏通病人已經堵塞了的腦血管。

兩種病癥的醫療方法截然不同,而在沒有現代化醫療設備的條件下,想僅憑醫生的經驗比較準確地診斷出是腦溢血還是腦血栓是不可能的;那就只有等待,一周后讓時間來說明父親到底是患了腦溢血還是腦血栓。

一周后,父親從昏迷中醒了過來,但整個左側半邊身子癱瘓,而且失去了語言能力,從此后再也不能開口說話,醫生們從各個方面綜合判斷,得出了一個眾口一詞的結論:那就是父親得的是腦血栓,而不是腦溢血;于是大夫們開始采取治療腦血栓的傳統方法—口服中草藥和西藥,另外注射針劑。但為時已晚;父親在市立醫院住了近一個月的院,病情一直不見好轉,直至出院一直都是癱瘓在床,半邊身子不能動彈,且口不能言。

父親回到家里后,我除了在校給孩子們上課時間不能脫身外,其余大部分時光都是陪侍在父親的病榻之側,為父親喂水喂飯,端屎端尿;或為父親按摩不能動彈的左手臂和左腿,或按摩父親由于整日臥床不起而膨脹如鼓的肚腹。

當我看見父親由于消化不良而幾天都拉不出屎來時的痛苦之狀時,便也痛苦得無以復加,為了減輕父親的痛苦,我經常用手指為父親從肛門里摳出堅硬如石的大腸里的積糞。

我幾乎天天都默默地立在窗前,衷心地馨香禱祝父親早日康復;在某一定的程度上,我確實是做到了古人所說的溫席扇枕,銜環結草報父恩;與此同時大哥也經常回家為病榻上的父親干這干那,噓寒問暖,陪侍在父親左右。而住在父母居室隔壁、近在咫尺的混賬二哥很少過門來探視父親的病情,對臥床不起的父親不聞不問,漠不關心。

我為父親先后接二連三地花高價請了幾位自詡能妙手回春、會針灸的江湖醫生為父親治病,但一切努力都是徒勞,父親的病情一直不見好轉;而這其中最勞累、最辛苦的人恐怕就是母親,母親必須為父親的一日三餐絞盡腦汁,因為巧婦難為無米之炊。

那個年代整個國家都物質匱乏,一切稍上檔次的物品都得憑票供應,父親每天需要的牛奶根本訂不到,奶粉更是稀罕物,百貨商店里根本不見奶粉的芳蹤,我只好把我自己家里每月供應的油、肉、魚、蛋等統統拿到了父親家,每逢過年過節國家供應給各家各戶的點心糖果也都拿給父親享用。

從我父親中風癱瘓在床上的那一時刻始,一直到父親病逝的三年中,我每天都風雨無阻地于早、中、晚三次騎著我那輛破自行車疲于奔命地往返于父親家與學校之間,對病榻之上的父親按摩推拿,極盡我之所能,一年三百六十五天,無論是嚴冬還是酷暑,冬天冒著砭人肌骨的嚴寒,夏天頂著酷熱難當的烈日,跑到父親的病榻前噓寒問暖,我對老父親可謂做到了鞠躬盡瘁,死而后已;仰不愧天,俯不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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