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的喪事結束后，我們去上學。

回到學校的第一個月，我始終帶著悲哀的情緒，偉英和凱菲知道這件事，所以一般不怎么鬧我，可能是我的情緒外放太厲害，那一個月，同學們都不怎么調侃時刻喪著臉的我。

剛去學校的第一周，我整個人困得不行，幾乎每節課都是陷入沉睡狀態。

經常是語文老師進來，就開始困得睜不開眼，然后趴著睡覺，等醒來已經是下節英語課結束。

奇怪的是，那一周我困得節節課睡覺，卻沒有被老師揪住過。

奶奶去世一個月之后我才慢慢感受沒有她的生活。最明顯就是周末回家，再也沒有一個老人坐在窗口，一眨不眨的盯著院門。此后是爺爺一個人，搬著小板凳，坐在大院門口，和來來往往的人聊天，等著我們。

后來，爺爺生病了，去醫院看完之后，爸爸要爺爺住在我們城里的家，雖然很小，但是不能讓爺爺一個人住老家。

可城里的家在五樓，沒有電梯，爺爺已經腿腳不利索，更重要的，是白天爸爸去上班，我們去上學，只有爺爺和媽媽兩個人，爺爺又一向不喜歡媽媽。

他年輕時幾個媳婦里最不愛我媽。因為其他幾個媳婦沒念過書，很會干農活，媽媽念了十幾年的書，在他眼里就是書念不成，農活又不會干，白活了二十年。

媽媽說她剛嫁過來時，不會做水餃，不會搟面，常常不被爺爺奶奶所喜，現在的媽媽，沒有了年輕時相片里的窈窕，因為生孩子的緣故肚子總是大大的，飯量大，會做很多飯，地里的活干起來也很順。可是，她是個慢性子，做起事來總是慢騰騰，而爺爺不一樣，他是屬于風風火火。所以到老，他雖然住我家，雖然會理解媽媽，雖然偶爾也會被媽媽感動，但是始終兩人相處不來。

醫院出來后，爸爸背著爺爺上了五樓，爺爺在沙發上躺著，看了看我們幾個孩子，吃了頓飯。我們要去上學，一個勁的留爺爺，爺爺只說讓我們去上學。

回來后，爺爺不在。

爸爸說，爺爺不住，鬧著要回家。他說這里住著他不習慣，也沒有人可以說話，沒有地方坐，不如自家院子里，和村里人聊聊天。

那個周末回家，大姑姑也來了。

我和阿北那段時間經常做夢，老夢見爺爺奶奶。

姑姑來的那一天，爺爺感冒了胃口不好。恰巧前一晚，我做夢夢見奶奶。

姑姑知道后，當著爺爺的面問我夢見了什么。我說，我夢到奶奶，她有點虛胖了，臉上有層油光，坐在平時她坐的床頭，問我爺爺好著嗎？我說好著了。她就說，你騙我，你爺爺都不吃飯。

話說出口，爺爺就要哭。大姑姑說，你看，這是我媽放心不下你，給孩子托夢了。你要好好吃飯。

后來的很長一段時間，爺爺性情大變。他雖然之前是性格急躁，但是不至于暴躁。

奶奶去世后，爺爺性格變得很是暴躁，總愛罵人。罵我媽，罵我，罵阿北，甚至連他最疼的我弟弟也總罵，只有小妹妹，他還稍微疼點。

后來，他罵的所有人都不敢靠近他，二姑姑以前是他最疼的，也是女兒里最孝順的。她來看爺爺，也總被罵。

二姑姑在廚房給他做攪團時，跟我說，你知道你爺爺為啥總罵我們嗎？我說不知道。她就說，那是老人害怕自己走了孩子們太難過，所以才罵，要把我們罵的都恨他，這樣他走了我們就不會難過了。

那時，我不理解二姑姑，只覺得爺爺似乎要瘋魔了一般，可他又不怎么罵盼盼蕾蕾那些孫子。可能是不常來，來的時候他總是笑顏相對，他們走了，我們幾個伺候著爺爺，卻總不得他歡心，總是嫌棄。

直到有一天，我照顧著爺爺，一個二姑姑村里的親戚來看爺爺，聊了幾句二姑姑的閑話，我沒怎么聽。

他走后，爺爺說，給你二姑姑打個電話。我剛要打，就聽到他哭著聲音說，那個人說你姑姑病了，問問好著嗎？

我趕緊打過去，二姑姑確實咳嗽著，說是感冒了。爺爺聽到二姑姑咳嗽，哭了。說你這些日子不來看我，感冒了也不知道說一聲。

二姑姑忙哄著他，說自己沒事。

我才慢慢理解二姑姑說的話，奶奶去世之前的十多年，我沒看過爺爺哭一次，她去世后，他就像個小孩，愛哭，愛無理取鬧，像個較勁的頑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