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真最討厭這種仗勢欺人之徒,正要出手相助,玉珠拽了拽她的胳膊,低聲說道:“那是漕運總督路振飛的公子,你可惹不起。”
梅真遲疑了,路振飛掌管著漕運,捏著漕幫的命脈,連她爹都敬之三分。梅真見那三人既不反抗也不求饒,就這么硬生生挨著鞭子,看熱鬧的人沒一個出來阻止的,錦衣男子見狀,越發瘋狂,出手越來越重。
梅真忍無可忍,走上前大喝了一句:“別打了。”
錦衣男子正在興頭上,被梅真喝止,心里竄出一股無名火,一鞭子向梅真甩去,梅真本能抬手防御,忘了手中提著醉蟹紙包,被馬鞭擊個正著,紙包碎裂,醉蟹散落一地。梅真臉色一變,身形一閃,欺到錦衣男子身旁,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腕。
錦衣男子也會些功夫,右手被制,左手飛快向梅真面龐襲去。
梅真也不閃避,左手牢牢扣住對方手腕,右手變拳迎向對方拳頭。
只聽幾聲細碎響聲,緊接著傳來錦衣男子的哀嚎,他的指骨被梅真擊斷,疼得呼爹喊娘。
錦衣男子的隨從一直站在旁邊看熱鬧,這一突如其來的變故把他們嚇了一跳,紛紛抽出腰間長刀向梅真砍去,梅真心里一喜,好久沒打架了,正好練練手。哪知,還沒等她動手,幾個漕幫大漢就把他們打倒在地。
“你!臭丫頭!敢打我,你知道我爹是誰嗎?我讓你不得好死!”錦衣男子怒喝道。
梅真不屑地撇撇嘴,說道:“省點力氣趕緊回家吧,斷骨接得晚了,手就廢了。”
“我知道,你們是漕幫的,你,你給我等著!”錦衣男子騎上馬,掉頭跑了,隨從們爬起身,灰溜溜地跟在后面,轉眼都沒了蹤影。
“散了散了,看個屁!”漕幫大漢沖人群吼道,圍觀百姓呼啦啦散了個干凈,只留下挨揍的三個人。
破衣青年一揖到地,謝梅真救命之恩,梅真見他眉清目秀,雖然衣服破爛,肌膚卻很細膩,也很懂禮數,于是問道:
“你們可是逃難來的?”
“正是,我們從河南逃難而來,來此處投奔親戚被拒,只好流落街頭。”
“倒霉孩子。”梅真見他三人容貌稚嫩,比自己略小,不自覺地感嘆了一句。
玉珠拽起梅真胳膊,附耳說道:“別聊啦,趕緊離開此地,那路公子可不是省油的燈。”
梅真心里也有些打鼓,她爹正在路府,這要是被他知道了,又得罰自己一個月不出門。
“好了好了,就此別過,你們趕緊去其他地方吧。”梅真沖三人擺擺手,轉身欲走。
“敢問恩人高姓大名?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青年連忙說道。
“我叫梅真,嗐,小事一樁,啥涌不涌泉的。”梅真沖青年拱手說道,見青年嘴唇翕動,一幅欲言又止的樣子。她不想再耽擱,拉起玉珠直奔慈云禪寺而去。
“王~木公子,”藍巾少年輕呼道,“咱們趕緊走吧,若是那人返回來,就逃不掉了。”
破衣青年撣了撣身上的浮土,望著梅真遠去的背影,悵然說道:“不知恩人住在何處,日后如何報恩?”
“我聽那跋扈男子說,他們是漕幫的。”灰巾少年說道。
“漕幫~”破衣青年喃喃低語,收回目光,帶著兩個少年向城北方向走去。
梅真和玉珠拐進布林胡同,穿小路向慈云禪寺走去,梅真剛打了場勝仗,心情很好,見玉珠一直耷拉著腦袋,不解地問道:
“玉珠,怎么了?悶悶不樂的?”
玉珠嘆了口氣,一張俏臉籠著憂傷,緩緩說道:“我爹要把我嫁給路公子。”
“啊?”梅真停了下來,大叫道:“你也太倒霉了吧,嫁誰也不能嫁他啊!”
梅真的聲音引來過路行人的目光,氣得玉珠掐了她一把,低聲喝道:“小點聲,哪有姑娘家在大街上談婚論嫁的。”
“咋,就許男人在街上調戲女子,不許女子討論男人啊。”梅真固執地昂著頭說道,挑釁地向四周看去,見行人們皆低頭匆匆而過,她得意地挑了挑眉毛。扭頭一看,玉珠不知何時摸出塊手帕,擋住了臉。
梅真又好氣又好笑,壓低聲音說道:“好啦,大小姐,我小聲說話,你快把手帕拿下來吧,小心摔倒。”
玉珠的父親是正六品的州同,在淮安府衙當個閑差,他除了會寫幾首酸澀難懂的詩,沒什么本事,在府衙里是個可有可無的人。但此人極愛面子,有一次同僚醉酒后說他百無一用,他生悶氣生了一個月,憋出一身病,調養了許久才恢復。玉珠深知父親秉性,她可不想因為自己,讓父親再憋出一場病來。
走到人少的地方,梅真拾起剛才的話題,小聲問道:“你爹為啥要把你嫁給姓路的?看那人跋扈模樣,嫁過去也沒你好日子過。”
“我爹當了多年的六品官,想再往上走走,聽人說路大人跟知府大人交好,就想搭上這根線。”
“那還不如直接把你嫁到知府家。”梅真眨眼調侃道,被玉珠一胳膊肘搗在腰間。
“知府家沒有兒子。”玉珠氣惱地答道。
“嫁給知府當偏房唄,哈哈。”梅真嬉笑著跑了,玉珠假裝生氣,拾起一塊石頭擲了過去,好巧不巧,剛好打在一個路人頭上,那人捂著腦袋,哎喲一聲哀叫。
玉珠嚇了一跳,跑上前去賠禮道歉,那人捂著頭,見打自己的是一個文靜女子,苦笑道:“無礙,敝人聲音大了些,嚇到姑娘,請恕罪。”
梅真好奇地站在一旁,嘆道:“你這人有點意思,挨了打還道歉,是不是見我妹子好看,圖謀不軌?”
“梅真!”玉珠喝道,“別胡說。這位公子,抱歉,她口無遮攔,并無惡意。”
男子擺擺手,笑著說無礙,玉珠見他額頭上蹭破了皮,滲出幾絲鮮血,心里過意不去,將手帕遞給他,示意他將傷口擦拭一下。梅真鄙夷地撇撇嘴,小聲嘀咕說芝麻大點的小傷,風一吹就好了。
那男子聽見了,去接手帕的手,伸也不是,縮也不是,只好尷尬地擠出一絲笑容,他張開嘴,似乎想要說些什么,突然雙腿一軟,直挺挺地栽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