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眼淚不會飛

-----懷念溫老師

教師，是世間最神圣的職業之一，溫老師選擇了這條道路，我想，她的一生必定是滿盈而無悔的。

溫老師名叫惠，身材不算高挑，卻應了那句“濃縮的都是精華”。在一眾女性中，她的身高并不顯矮，而她頭腦中的智慧，更是令人贊嘆不已。她留著一頭時髦的短發，特意染成了紅色，大概是想悄悄藏起歲月留下的痕跡。鼻梁上架著一副近視鏡，可這絲毫不妨礙她將世間萬物看得透徹，幾乎能一眼洞察我們每個學生的內心深處。

她是我們的語文老師，高一時還擔任我們的班主任。那時候，她每天早早來到教室，監督我們早讀，仔細檢查每個人的背誦情況；放學后，又耐心地為學習有困難的同學輔導功課。高二時，她雖不再擔任班主任，卻成了我們的“班書記”。即便卸下了班主任的頭銜，她對我們的關懷與教導從未改變，依舊像往常一樣，苦口婆心地教育我們如何為人處世、怎樣專注學習，仿佛這些早已成了她生命中不可分割的一部分。高三那年，班級迎來了新班主任。由于新老師對班級情況還不太熟悉，第一次家長會便請溫老師代為主講。她站在講臺上，滔滔不絕地講了幾個小時，從我們的學習成績，到日常的品德修養，再到未來的人生規劃，無一不詳細提及，每一句都飽含著對我們的殷切期望。

還記得2003年9月11日的那個下午，剛過完中秋節，我們班迎來了一場驚喜——為9月出生的同學們集體過生日。上學這么多年，懂事之后，無論是在現實生活中，還是在電視里，我都從未見過如此溫馨的場景。教室里掛滿了彩色的氣球，課桌上擺放著精美的蛋糕，大家圍坐在一起，歡聲笑語不斷。這場生日會，不僅拉近了師生間的距離，還讓原本有些陌生的同學們變得親密無間。此后，這樣溫暖的生日會每月都會舉辦一次，高一（1）班就像一個溫馨的大家庭，充滿了愛與歡樂。也正因如此，同學們不管遇到什么心事，都愿意去找溫老師傾訴，尋求她的幫助和建議。

軍訓的日子里，天公不作美，總是陰雨綿綿。溫老師放心不下我們，一趟趟往返于男生、女生宿舍之間，問寒問暖。我當時只帶了一條毯子，心里有些犯愁。溫老師來宿舍查看時，一眼就發現了我的窘境，她叮囑其他同學和我一起分享被子，還不停地詢問我們冷不冷，直到每個人都向她保證不冷了，她才放心離開。那一刻，我覺得溫老師不只是我們的老師，更像一位無微不至的守護神，時刻守護著我們。

溫老師的學識極為淵博，講課時旁征博引，能輕易看出她讀過許多書。她還是副教授級的王牌教師，面對我們提出的各種難題，總能用簡潔而精準的語言解答。她去過很多地方，講課時，為了讓我們更深刻地理解文章作者的心境和文章背景，她會興致勃勃地分享那些地方的風土人情。要是你在課堂上沒聽過癮，只要請她喝杯茶，她就會欣然坐下，繪聲繪色地繼續講述，那些故事比你親自去當地感受還要精彩，她就像一本鮮活的“百科全書”，藏著數不盡的知識與智慧。

然而，命運卻如此殘酷。2006年1月4日清晨，學校傳來噩耗，溫老師病危，已經昏迷好幾天了。得知消息后，同學們心急如焚，不少人偷偷逃課去醫院看望她。我在中午趕到醫院，為了不把細菌帶進病房，我們只能隔著玻璃遠遠觀望。看到溫老師的家人那悲痛欲絕的眼神，再透過鏡子反射，看到病床上老師那瘦弱的背影，我的心猛地一顫，一股熱血涌上大腦，心臟仿佛在無聲地哭泣，一滴滴鮮紅的“淚水”似乎從心底涌出，雖然滴落的速度很快，但每一滴落下的聲音都清晰可聞，“滴答，滴答，滴答”，那是我的心在吶喊、在悲泣。心口像被一只無形的手緊緊揪住，不停地抽搐，有股滾燙的東西在眼眶里打轉，滿心的悲痛仿佛要沖破眼眶奔涌而出。可不知為何，我強忍著，一次次把淚水逼了回去，仿佛在那一刻，我內心有個聲音告訴自己，不能哭，現在還不是哭的時候。

第一次看到自己敬愛的老師躺在病床上，周圍擺滿了各種冰冷的儀器，生命垂危，我心中沒有絲毫恐懼，只有無盡的害怕。那種害怕，像是世界末日來臨，人類即將陷入無盡的黑暗與孤獨之中。我不敢再任由思緒飄散，只是感覺身體越來越輕，大腦一片空白，身子和大腦不受控制地搖晃著，耳朵里也傳來陣陣耳鳴聲，外界的聲音漸漸消失，同學們的哭聲也越來越微弱，仿佛我一個人漂浮在寂靜的太空，不知該飄向何方。這時，耳邊傳來一個熟悉的聲音：“走吧，讓溫老師先安靜地休息吧。”這聲音像是從遙遠的宇宙盡頭傳來，將我從恍惚中拉回現實。我機械地邁開右腳，又抬起左腳，本以為慌亂的雙腳會不受控制，可這一連串的動作卻出奇地平靜、和諧，平靜得讓我覺得有些不真實。這一切實在太令人痛苦，我不敢再去回想，真的好怕，怕再次陷入那無盡的悲傷之中。

1月5日，新年的鐘聲還未敲響，溫老師在大雪初停的寂靜中，永遠地離開了我們。她的離去，就像一顆璀璨星辰的隕落，帶走了我們生活中的溫暖與希望。1月6日，我們懷著沉痛的心情來到溫老師家中，為她上了一炷香，寄托我們的哀思。1月7日，我們陪著和藹可親的溫老師走過了最后一程，看著她的身影漸漸遠去，心中的不舍與悲痛愈發濃烈。

那一刻，我突然好想聽S.H.E的那首《不想長大》，“我不想我不想不想長大長大后……”，也終于理解了劉德華在《童夢奇緣》里說的那句“可悲的是生命沒有重來，可喜的是它根本不需要重來”。溫老師雖然離開了，但她的教誨、她的關懷，永遠留在我們心中。她用自己的一生，詮釋了教師這個職業的偉大與神圣，她活得充實而有價值，這就足夠了。

1月4日，看著傷心哭泣的同桌，我安慰她：“無論事情到了什么地步，我們都要堅強。只要我們的心還在跳動，大腦還在思考，我們就依然存在，溫老師就永遠活在我們的記憶里。在我們的生命沒有‘停止’之前，讓我們好好珍藏與溫老師有關的一切，因為那些回憶，永遠是鮮活的、‘跳動’著的。”

2006 - 1 - 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