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夜談
- 幽冥鏢局
- 爽糖
- 3373字
- 2014-11-17 10:25:21
梁五眼望崖下,月華浮動于蒼茫云海之間,樹葉草叢上隱隱結著一層薄霜,一股豪氣徒生,吟出一首絕句:“千仞玉峰透心涼,無名山頂夜飛霜。靈寶鏢局非敵手,可惜大曲全喝光。”
“這秋夜好冷,好蕭瑟。”身后傳來一聲女子嘆息,嘆息里滿是癡怨,憂傷。
梁五回頭,斜著眼睛,醉意朦朧中見到一名女子坐在黃麻石上,低著螓首,滿目憂傷看著崖下云海。這女子約二十五六歲年紀,梳圓髻,留劉海,眼睫毛甚長,美目流轉如一泓清水,臉上略施粉黛,皮膚白皙,體態修長,上身穿云肩,搭配著流蘇,下邊穿一件月華裙,以多幅布帛折成數十個細褶,每褶各用一色,輕描細繪,色雅而淡。
“咦,你新來的?”梁五側目道。梁五生平好酒好交朋友,但唯獨并不好色,對夫人也算言聽計從,即使見到美艷女子,也鮮有竊玉偷香之心。
“不是,我和你一起來的。”那女子道。
“哦,那怎么不過來喝酒?”梁五道。
“小女子不勝酒力,加上這庵堂始終是神佛之地啊,進出不自如呢。”那女子道。
“那也是,這里連肉都沒有一塊,喝酒吃豆腐,老子還是第一回。”梁五罵道。
“梁五哥,這間庵堂的住持尼姑都不是好人,你們要小心了。我怕。”那女子一臉懼色道。
梁五恍然道:“我知道了!你是來討債的,老師太欠了你多少錢?”那女子道:“不是的,現在的她不是她的真身,你趕緊去找姓杜的吧,我不愿意落在這些人手里,會將我折磨入地獄的。”她臉色凄怨驚怖,哀戚地看著梁五。
“有沒有這么厲害?那老尼姑明知她不夠我打。”梁五搖頭晃腦地道。
那女子道:“那姓甘的誤入此山,已經是他們算計在內。他們都不是好人,你趕緊跟那姓杜的說,立馬下山,否則我們會尸骨無存的!”
梁五道:“我又不欠你什么,干嘛要給你指點,我不干。”
那女子款款走上前來,忽然臉現兇狠惡相,喝道:“別廢話,趕緊去找姓杜的,他們要來了!”
梁五酒意一醒,罵道:“走這么近,口水都噴到臉上來了。別以為我梁五長得帥就人很隨便!我才不會理你。”他在臉上抹了抹,卻見茶花樹下,空空蕩蕩,剛才那個女子如霧氣一般,猝然消失無蹤。
梁五呆了。他的酒醒了一半。“不會這么邪門給我遇上了吧!”他哭喪著臉,快步走去找杜川,但是兩腳發軟,加上酒意,走路是前三步退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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燈光下,杜川讀著青槐寫的手札,才將當日巫馬村所發生的一切來龍去脈弄得清楚。青槐文筆簡練,娓娓道來,那段驚心動魄的往事如在眼前。對于巫馬毅騰和幻燈大師欲圖以巫術稱霸天下的理想令杜川驚悸不已。手札后面青槐還附上許多與巫馬毅騰研習巫術時的心得。青槐師承父親,和巫馬毅騰重點研討的均是白巫術的頂尖學問,杜川邊讀邊覺震撼不已,如進入一個新的術學境界。雖然讀了不過一個時辰,所獲已經勝過一月修行。他見桌上有壺泡好的熱茶,聞了聞,茶香撲鼻,料是山頂清茶,喝了一口,覺得先澀后甜,舌底生津,于是邊喝邊讀。
沉浸書中不知不覺,忽聞到一陣幽香襲來,杜川抬頭一看,見到剛才那位二十多歲的女尼已然坐在自己身邊。
杜川嚇了一跳,忙道:“小師太,找我何事?”
那女尼眼神凄怨,說道:“杜大哥,我見你在看書,我也喜歡看書,所以過來跟你聊幾句。對了,客途在外,你可有想念家人?”
杜川惑然道:“這個自然。”他想起昕兒,不知趙氏有否按時給他吃藥,心下牽掛便被喚了起來。
“人同此心,我雖然是出家之人,但也掛著自己的父母。秋夜寒涼,枕寒衾薄,我睡不著,杜大哥,你能陪我說說話兒嗎?”那女尼道。
“這個……”杜川本想說,孤男寡女,不甚方便。但看見那女尼眼光純凈,臉泛哀愁,便說不出口來。
“我本是羅田人氏,俗家名字叫雅琳,法號惠寧。”那女尼道。
“原來是惠寧師太。”杜川道。
“杜大哥,我更寧愿你喚我的俗家名字,雅琳。”雅琳道,“杜大哥,你初來我們庵堂,覺得這里怎么樣?”
“嗯,這里位于山頂,云海浩蕩,一覽眾山,在此修行,有令人世務皆忘,一心聆聽梵音的感受。只是山路崎嶇難行,信眾不易到達,或者因為這個緣故,以致香火冷落,大殿失修。”杜川道。
雅琳妙目注視著杜川,輕輕搖了下頭,說道:“以前不是這樣的,這里也曾經香火鼎盛,只是遭逢一次大變。后來若不是一心向佛,苦心清修的人,都不會來這里出家了。”
杜川道:“難道此中另有隱情?”
雅琳道:“長夜漫漫,杜大哥有無心思聽雅琳說一段無著庵的陳年往事?”
杜川見她妙目含愁,不忍拒絕,便道:“那好吧,待我把房門打開,以免瓜田李下之嫌。”
雅琳用手按住杜川,她的小手柔若無骨,“不要,這是蔽庵多年來的秘密,不容他人竊聽。”
杜川道:“你我萍水相逢,你都肯將此秘密告訴于我,為何不能讓別人知曉?”
雅琳溫婉一笑,“待我細細道來,杜大哥你便知曉。”她開始說道:“此庵數十年前,大約在嘉慶皇帝的時候,有尼姑七八人,住持老尼濟真,嗯,她其實算是了因住持的師叔。濟真住持戒律甚嚴,但又不善化緣,也不大有人去做法事,于是庵內諸尼姑種些蕃茹、養些蠶、做些鞋擺到山下集市上去賣,以此自食,晨鐘暮鼓,念經拜觀音,倒也安安妥妥。這其中有一個叫妙音的,已二十上下了,姿容極為出眾,又能識字讀書,經典詩詞,無弗諳音。當時濟真住持就看出來了,凡風流骨格必定溢于一顰一笑、一舉一動之間。自此對妙音行必戒備,束管甚嚴,不令出門,只是一味地焚香修煉。”
“原來庵下有富家子弟的結廬叫綺園,距無著庵相隔僅幾百步,那名富家子弟叫朱齊姜,可能是讀舉業之書枯燥,故而這個朱齊姜朱公子經常丟下書本到處閑逛。尤其常來咱們無著庵,看羅漢、拜觀音,原來這庵堂崇崗古木,竹徑小橋,頗饒幽趣。來往既頻密了,漸與庵堂里的妙音浹洽。因其為貴公子,對庵堂布施不少,住持老尼濟真也不敢阻攔干涉,然而背后對妙音的告誡想必還是有的。而妙音喜好詩文,時不時出詩稿請朱公子就正,朱公子于是便為其評點,滿紙雪花風月。詩這東西歷來謂情媒,唏噓喟嘆、抒情載愛、莫測多義,靈犀相通自是彼此唱和,兩人遂定同心。”
“一次,朱公子把他從妻子身上佩帶著的玉琢雙魚討要來,轉手贈予了妙音。”,說到此處,雅琳臉上紅暈乍現,她水汪汪的眼睛看著杜川,若有深意,“妙音當時就面紅耳赤,但朱公子說這是玉蜻蜓,,其諧音即可聽作“情定”、“定情”。
“一日,有人傳信濟真老住持,說她八十老母病了。濟真住持俗家距無著庵七八十里,大約三日方可回庵。濟真住持交待一番急急起程,誰知道住持前腳一出庵門,慧音后腳跟上進了朱齊姜的綺園。夜宿園中,折騰至雞叫才恍恍然返。而那一頭,濟真住持趕到俗家,沒想到老母已亡,數日下葬,等到送殮出殯歸來,已是半個多月。這半個多月妙音不敢頻繁去綺園,怕引起庵內姐妹的疑心。所以叫朱公子每夜翻墻進庵。”,雅琳又停下來,身體似不自主地向杜川靠攏過來。
杜川聽得入神,渾然不覺,他反而覺得下腹一股熱氣漫漫冒上來,暖洋洋般行走百骸,燈光下,雅琳兩頰暈紅,臉色晶瑩,膚色如雪,鵝蛋臉兒上有一個小小酒窩,微現靦腆,修長的玉頸下,緇衣領口下隱見胸脯如凝脂白玉,素腰一束,竟不盈一握,周身透著一股清秀絕麗的氣息。
雅琳又坐過一點,輕依著杜川,低聲道:“杜大哥,這個故事你愛聽下去嗎?”
杜川漸覺躁熱,唇干舌燥,點頭道:“后來怎么樣?”
“朱齊姜的這種勾當只有他的小童知道,朱家有個老仆,老仆見這幾日總是如此,便起疑竇,干脆買酒把那小童灌醉,這樣就可以一問一答了,再不像問這鬼精靈,平時一問三不知。老仆是名義仆,見朱齊姜沉迷女色,而且又是在佛門清凈地,先以諫諍,結果不聽。那只有去四川告他爹娘了。其爹娘的意思馬上叫老仆帶朱生去四川。這樣老仆來去在路上折騰即半年。
“事情就這樣弄大了。一夜朱公子瞞過老仆再次潛入尼庵。天亮,老仆遞送洗漱等,沒有人應答。老仆以為朱公子讀書深夜乏極,也就多讓他睡一會。可是到了中午,叫門,仍無響動,老仆恐怕致生事端。于是破門而入,里面哪里有人。老仆故料定去了無著庵,徑直跑至,一進庵堂,就見老尼濟真怒氣未平,眾尼戰戰兢兢、紛紜慌急的樣子。”
“老仆心想是奸情敗露,就謊言道不知內情只是來問問。濟真說是今日門鑰未開,而妙音卻已不知所往,剛才察見后園墻瓦損落,想必是逃走了,要是到她母家也找不到人,本庵只好報官緝拿了。聽得老仆一驚一乍的,又疑恐怕朱齊姜藏妙音在綺園另處房室,返去遍尋搜索,結果也是沒有。再細問親戚、莊舍,杳無其蹤。老仆復走四川任所詢問,也未曾往那邊去。朱公子就此離奇失蹤。日久生冷,朱公子父母也只好布告親友,懇其留意訪求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