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回鄉
- 幽冥鏢局
- 爽糖
- 2867字
- 2014-07-18 00:07:04
自從火生走后,單眼老四就處在渾渾噩噩的狀態之中,對于這位二叔,他一直覺得他有點難以親近,或者說是有點神秘。記得他還未出來漢陽謀生的時候,二叔在鄉下務農,但終日田里不見人影,他經常在附近深山轉悠,有時一去就是半月。只是鄉下諸人提起他,總豎起大拇指說他真是一條好漢啊。而他對單眼老四,雖說不上關懷備至,卻可與別不同。回憶起少年時,這位二叔常帶自己出去打獵,還教導自己一定要做人堂正。可窮但不可無骨氣,骨氣乃立人之本。
二叔當年從軍回來,攜帶不少金銀細軟,大家都說他這次回來是發了達。每當有人這樣說他時,二叔就嘆息道:“劫后余生,撿回命都不錯了。”雖然這樣說,他卻買下了寨里一位沒落土司的老房子。那老房子修建得甚是牢固氣派。足有幾進的院落。
二叔雖愛護單眼阿四,但有次卻無情呵責了單眼阿四。
單眼阿四當時不過少年,還屬于貪玩的年齡,有次他在玩伴面前吹噓二叔家如何闊大,眾玩伴就擁著他,非要他帶他進去一看。阿四以為二叔又去深山中去了,就壯起膽子,帶著一幫小玩伴在二叔的大宅耍了起來。阿四自己很少入二叔大宅,但在二叔帶著,也走過幾回。眾少年嬉鬧起來,有人便提議捉迷藏。阿四覺得二叔這房子,廂房眾多,的確是捉迷藏的好地方,于是眾人就開始游戲。幾個回合下來,阿四想找一個極難尋到的地方以戲弄玩伴。便往房子最里面的一間廂房去了。
這間廂房,平時都是上著鎖。阿四年少玩心甚重,見窗口甚低,不假思索就攀了進去。心想你們這幫小子這回可尋我不到了。
轉眼一看廂房里面,幾乎嚇得癱軟。房子四周均涂著黑灰,上面有紅、黃二色涂著不少圖案。整間廂房甚為寬敞,都別無其他物事。只是在中堂位置,掛著一尊泥像,準確來說是泥像首。泥像首是一尊橫眉怒目的頭像,豹眼凌凸,獅鼻噴張,血盆大口伸出兩只獠牙。雖說是泥像,卻栩栩如生,有若真人。他睨視著下方一只怪獸。怪獸蜷縮著身體,似白虎又似狻猊,泥像前面放著一盞長明燈,一燈如豆,照得房間青冷陰森。泥像頭上掛著一塊匾,匾上寫著一堆與別不同的文字。單眼阿四從底下往上看,發現兩條黃色的布幔從梁上面垂下來,成交叉的形狀,上面布滿了很多符咒一樣的文字,還用紅色的筆畫了稀奇古怪的東西,阿四以前在道士擺法場的時候看過,尤其是他們念出急急如律令的時候,就會畫這些符咒。
阿四越看越怕,心想怎么二叔家還有這樣恐怖的地方,他此刻那有繼續玩耍的心思,就想著攀窗出去。卻在此刻,木門一下子打開了。二叔站開門口,他看到阿四,大吃了一驚,轉眼臉色就變得鐵青,神色圭怒,又異常擔憂。厲聲喝道,“阿四!你怎地如此頑皮!這間房子你以為再也不能進來!”單眼阿四那時覺得非常委屈,因為他在他的印象中,這位二叔還從來沒試過這么厲聲地跟他講話。就在他不知所措的時候,二叔已經把他拖出來,然后重重地把門關上,重新用鎖鎖住,臉色鐵青,只是低聲說了一句“小孩子有些事是不應該知道!如果有一天,叔叔覺得有必要讓你知道的時候,一定會告訴你。”
想到這里,單眼阿四喃喃自語,二叔是否這次給他揭開這個秘密呢。其實從這件事,從盲童來送信的時候他就覺得事有蹊蹺,整個事情,透露著一種詭秘的氣息,但是單眼阿四卻不覺得懼怕,因為在他的生命中已經沒有什么悲喜,沒有什么特別值得留戀。這幾年他也像行尸走肉過著,慵倦冷漠地過著每一天。這也許可能是某種形式的終結吧,這省城終歸不是塵歸塵,土歸土的地方。既然這樣想到,那就去一趟吧!也是該回家的時候了。于是收拾了一下細軟,其實也沒有什么東西,就踏上了回家的路程。
單眼阿四老家在湖北利川來鳳,他從武昌坐船溯長江過荊州、宜都而上,再沿支流清江過漁峽口、上了陸路后走烏陽、鶴峰往李家河。一路上都是巍峨大山,路途崎嶇難行。
西水由宣恩縣境流經此地,穿越卯洞,注入湘北。曲流回轉,水波澹澹,若隱若現,宛若游龍。兩岸崇山峻嶺,高聳云表,深峽切谷,幽邃無際,風景絕佳。尤以峭壁嵌洞,怪石含罅,古樹附藤,蒼苔綴花。
單眼阿四的族人饒氏自明初來到湖北來鳳縣卯洞河東土家族聚居地。由于此地形勢險峻,歷來被認為是藏寶之地。鷹鸮寨之險在于四周峽谷萬丈,關卡雄奇,道路險仄,有“懸崖脊上建寨樓,一夫把關鬼神愁”的說法。隘關險道使人驚心動魄,使鷹鸮寨彷如“世外桃源”。鷹鸮寨建筑注重堪輿,講求天人合一。寨內以木建筑為主,石與石、木與木、木與石之間的結合,均用古巴國傳統的營造方法,以榫頭相聯,陰陽相扣。
鷹鸮寨自雍正年間改土歸流后,土司已沒,現在卻依然以土家人為主,漢人雜居。
阿四回到他的山村,一種少小離家老大回的感慨愁緒,鄉童們指指點點,覺得村里來了陌生人,離家這么多年,看來鄉親父老去的老去,貧病的貧病。在幾個尚認識的兒時玩伴的指點下,他找到了他二叔的墳墓。墳墓在村落后面的大山,當地人叫做鐵筆峰上。鐵筆峰雖然不算很高,但因為地形得天獨厚,終日云霧繚繞,因此又有人叫妖霧山。山勢險峻,山上自然形成眾多的天洞,分旱洞水洞,每每風向變化交替,山上洞穴轟鳴,有如挈婦夜哭,又如萬馬縱奔,更似鬼哭神嚎。
單眼阿四憑著記憶找到了他二叔坐落在村寨后的大宅。只見門前的燈籠已經剩下一個,孤零零地懸著,也已殘破不堪。大門虛掩,推開門去,見到是一副沒人住的跡象,碩鼠橫行,蛛網處處,地上積滿灰塵。
陪同他一起去的兒時玩伴喜哥嘆息道:“你叔叔終身未娶,現下空有大宅卻沒后人承繼了。”單眼阿四也是一陣難過,他甫入村,就問他二叔死訊的事,結果果然像火生說得一樣,他二叔在前年初冬一個夜晚,在村寨后留過的卯洞河溺水身亡。還是村里的鄉親得到更夫的報訊,趕去營救,結果三天后才在下游找到他二叔的尸體。單眼阿四問了幾個村里的老人,都沒有提到他的二叔有什么留給他。他們只是嘮嘮叨叨地說,你叔也是死于非命,按照習俗,又是無子,作為他的唯一的侄子應為之守靈七天,擺個法場超度他叔的亡魂。否則他叔的魂魄就永游蕩在鷹呺寨附近,不得轉生。
阿四找到村里面的更夫跛子饒炳。饒炳神色鬼祟,跟他說起他二叔的死時情形。那是在接近初冬的一個晚上,河水還沒結冰。他看到他二叔,自己走到河邊。在河邊做了一番古怪的舉動,忽然厲聲說了幾句,說得什么他離得遠聽不清楚,好像不像土家話。跟著河上就起了霧,有幾股黑色的霧氣像毒王蛇一樣升起來,二叔似乎跟幾股怪霧動起后來,河面上一時黑霧環罩,什么也看不見了。未過多時,二叔忽然發出幾聲喉頭咕咕的咳嗽聲,饒炳在遠,看不真切,卻見他脖子上都是血,他晃晃悠悠地走入河心里面去,水沒置頂,然后他就消失不見了。
單眼阿四狐疑道:“你怎么不叫他一下,讓他回頭?”
饒炳訕訕一笑,“其實我也沒看得多清楚,他往河邊走過去,我看得清楚,后來我也沒跟……,我有其他事嘛”。
單眼阿四不滿道:“那方才你說得好像親眼見啊?”
“是親眼所見,不過不是我,是死鬼饒根的女人。她房子就河邊,那天晚上聽說出去割肥草,女人喇,又膽小又沒見識,以為二叔干啥,那想到是發生這么大的變故。”
饒炳又續說:“我趕緊回寨里面喊人,大家連夜搜也沒搜著,后來大家就在下游琵琶口找到他漂過去的尸體了,族中老人說他是我們村里的好漢子,所以給他做了一個墓穴,就埋鐵筆峰那邊的山腳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