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章：我才是師父

離開張家祖宅前，楚魂想了一下，還是決定去同那老管家道個別。

他一直覺得，這老管家興許這么多年來，幾乎就沒開過口，一個人窩在這老宅里，沒誰知道里面還住著個人，里面的人，也不知道外面的人究竟知不知道他是否住在里面。

太孤獨了。

走到祠堂旁邊的小屋門前，楚魂抬手輕輕敲了兩下門，里面沒人回應。

再抬手敲一下時，微微虛掩的老舊門便嘎吱一聲，緩緩打開了。

老管家此番正安然睡在已經破舊不堪的床榻上，那床棉花不知漏了多少的破棉絮被，已經被他踢到了旁邊。

楚魂緩緩走上前去，坐在旁邊，伸手給他拉過被子時，突然在他脖頸上看見了一個小小的刺青，“靖”。

這刺青，在楚魂的記憶里，實在太熟悉了，那是師父謝疏，讓皇上親自刺下的，當時因為手抖，還在最后結束的那一小點提鉤處，不下心拉了一筆，后來便成了像是蝌蚪一樣的小小點綴物，很獨特。

老管家身上為什么會有師父的刺青……

“老人家，老人家，”楚魂雙手抖得十分厲害，不顧一切地將睡得很沉的老管家晃醒了，“我有話要問您，老人……”

“小孩子，”老管家睜開混沌的眼睛，“知道了你自己想知道的，這便可以離去了。”

“不，我還有事問您，”楚魂指著他脖頸上的刺青，“這是我師父的……”

“這個啊，”老管家淡淡一笑，“什么是你師父的，這是我的。”

楚魂愣了愣，眼神清亮地問他，“這是您的，您是我師父？”

老管家搖搖頭，轉身背對他，沒說話。

楚魂已經讓一個接一個的驚天消息轟炸了一遍，他不介意再被轟炸一次，索性將老管家翻轉過來，撲通一聲跪下，給他深深磕了一拜，“我殺了師父……”

“你殺了誰？”老管家眼底藏著幾絲讓人看不懂的情緒。

楚魂咬緊牙齒，面上肌肉抖動得十分厲害，眼眶里猝然間便沁滿了淚水，“我殺了我師父，我在古瀟城的天塹樓殺了我師父。”

“你師父活得好好的，”老管家看著他，“你怎么可能殺了他嘛。”

老管家說完，楚魂滿臉錯愕地抬起頭，正看他向自己抬起兩只枯朽干瘦的手，“過來，到師父這來哭。”

錯愕一點一點暈開，楚魂整個人都驚住了，卻也是緩緩起身，走到老管家身邊，慢慢抱住了他。

“這也是天意啊。”老管家順著楚魂的后背，這動作楚魂很熟悉，記憶中的師父雖然嚴厲，但經常以這樣的方式，一點一點哄順他和……表哥的哭鬧。

“好徒兒，我就是師父，你殺了的那個，才是張家的老管家。”

原來，昔日謝疏之所以愿意和張前令和秦銘“桃園三結義”，正是因為看中了他二人身上憂國憂民的正義。

誰料這二人，一個偽君子，一心只想做著稱帝大靖的春秋大夢；一個“癮君子”，什么都不喜歡，就是對那古往今來，祖輩便給后人立下規矩，一定不能觸碰的致命邪術傀儡術，有著極其深厚的執念。

數次勸誡無果，謝疏對他這兩個義弟失望不已，最終決定，還是離開吧。

“當時我與張家老管家關系還不錯，這人也是個術修，并且是修為造化都很厲害的術修，之所以愿意屈居張府，也是為了報恩，至于報誰的恩，他不說，你師父我也不愿意去瞎問，算是個義士，唯一讓人感到有些悲哀的是，也是個邪術癡迷者，”謝疏一點一點順著楚魂的頭發，“那些年遠離廟堂，師父一個人閑云野鶴慣了，想法向來來得快，開始得也快，索性便與這張家管家換了身份，他去做謝疏，去與謝疏的兩個義弟研究他們的追求，而真正的謝疏，只想過一點與世無爭的日子。”

“所以說，”楚魂兀自捏緊了拳頭，“換身份的事，是在張前令前輩和秦銘決定涉足傀儡術之后發生的事？而師父您被掉包的事，他二人其實是知道的？”

謝疏緩緩嘆道，“二弟張前令我不是太清楚，畢竟他的眼里，向來只有傀儡術，恐怕除了他那個在修術方面極其有天賦的徒兒，也就是你娘親白綾，其他的一切，包括張家人，他大概是一律都不會放心上的。”

“至于秦銘，”謝疏頓了很久，“他是知道的。”

這老狐貍，楚魂恨不得現在就回去將他剝皮抽筋，如果是這樣，那么從自己一開始自作聰明與他合作，甚至是之前的種種，只怕都是他設好的一個局，為的就是，請君入甕來替他完成傀儡術的煉制。

“阿魂，”謝疏輕聲問他，“我聽說十二年前的白綾山圍剿后，阿生把你關在了死血谷，聽師父的話，你別怨他，這世上，大概沒有誰能比他更希望你可以好好的，像個正常人一樣地活著。”

楚魂緩緩抬起頭，半晌輕嘆了口氣，搖頭不說話。

他現在，已經知道要怎么做了。

謝疏微微起身，打開了自己枕頭底下的暗格，從里面取出一只淺藍色的錦囊，遞給了楚魂。

錦囊打開一看，楚魂愣住了，里面放著的，正是那串他一直想要拿到手的生鈴。

“阿魂，回去吧，師父從小就一直覺得，你是個很聰明的孩子，相信你已經知道自己應該要做什么了。”

看著紅線上輕輕相撞的兩顆鈴鐺，楚魂突然跪下來，“師父，您以前說過，表哥不適合休習術法，否則必遭反噬，非但記憶力不定時大減，日后甚至癱瘓，徒兒想問一下您，這是否與我有關？”

從楚魂的角度。謝疏看上去正是格外慈仁極了，“你為什么會這么認為呢？”

“因為這個，”楚魂將生鈴舉到謝疏面前，“我和表哥的命運，早就拴在了一起。”

謝疏怔了一下，搖頭嘆氣道，“既然如此，師父我便告訴你吧，你和阿生命格特殊，自娘胎起，命中便少了一魂，如此以來，想要平安長大，可以說是非常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