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在霍格沃茲待了近一月,除了頭發稀少的看守先生為我介紹房間的那一天,我從未進過教員休息室,一部分原因是我不很習慣和我親切的同事們寒暄。不過今天教授們被召集到此處,似乎是有什么事發生,希望和剛剛在我的課堂上打鬧的女孩們無關。說真的,或許我有時候看上去太好脾氣了。
元是因為一些更嚴重的事——斯普勞特教授告知所有教職員,草藥課時一只“狼人”出現在溫室——那是一個赫奇帕奇學生的博格特。
科麗安的課表我爛熟于心,今天上午正是她的草藥課,我想我知道那個赫奇帕奇學生是誰,科麗安的好伙伴,我們在對角巷相識,我曾在蘇格蘭鄉村有過一面之緣的佩妮·黑伍德。
“確實是件怪事。”
除此之外,我能有什么看法呢?若直說這位滿身泥土的可敬的教授小題大做——不過是一只博格特而已,古堡本就是他們最愛的地方之一,這兒最不乏陰暗狹窄的空間——那就不太禮貌了。
“這讓我想到了前些年的一段時間。”變形術教授看向魔藥學教授,“好像是西弗勒斯剛入職的那一年。”
魔藥學教授點點頭,“那年城堡里出現了很多博格特,最后證實和那個叛逆的海郡小子一直在尋找的詛咒寶庫有關。”
“當然我們現在也不能確定。”變形術教授說,“不過波莫娜,你最好還是和校長說一聲。”
“那是自然。”
“我倒更關心孩子們的情況,這對他們可能是不小的驚嚇。”我說。
“確實。”草藥學教授點點頭,“好在幾乎是博格特一出現我就發現了,當時我在鏟土,讓黑伍德小姐幫我搬過一盆疙瘩藤來,那狼人就從花盆之間突然冒了出來,當時我正好在看著她,立即施了個咒語。”她繼續說,“所以沒有造成太多學生的恐慌。不過我覺得如今的孩子都承受力都相當值得稱贊,有人覺得女孩通常偏膽小一些,我看我們課上這些女孩子個個都好奇得很。”
“這可不就是拉文克勞孩子的特點。”弗立維教授隨后向我提議,“或許,萬佩爾教授,下次你可以給他們講講博格特。”
“沒問題。我想……三年級的學生,對嗎?我想我可以在原定的課程中插入博格特的內容。”
“沒錯,三年級。那是個不錯的注意。”草藥學教授說,“有幾個孩子巴不得我現場就教會他們‘滑稽滑稽’呢,不只有拉文克勞的孩子有好奇心呢,菲利烏斯。”
或許科麗安也在其中,她不也是個尋找詛咒寶庫的叛逆海郡么?或許我該等她主動來找我,而不是先安排什么博格特驅逐咒的普及課。
二
美妙的周末之前令人昏昏欲睡的陰沉午后,即使是沉穩如我的幾百歲老年輕也有些無精打采,更別說這些剛踏入人生第二個十年的孩子了。
上周這個時候她飛過我的窗邊——她特意從訓練場繞過來只為向我招一招手,那天陽光黯淡,她比陽光燦爛。窗外鉛灰色的天空好像要下雨,不知道科麗安的飛行課是否照常,今天我該少些期待。
直到下課鈴響,雨未落下,小女巫也沒有來拯救吸血鬼伯爵的灰暗時光——我的頭銜原來是大公,有什么關系,押韻最重要。開玩笑。吵鬧的小鬼們都走了,老萬佩爾獨自一人,思量著今晚要喝哪家的酒。
就在我將要收拾東西回辦公室的時候,響起幾聲敲窗聲——啊,那是我的羅斯瑪麗。我該泡上一壺花茶,羅斯瑪麗,你覺得你的味道怎么樣?我可是愛極了。
我伸手扶她,她擺手不用。
“我可是魁地奇隊的。”她站定,拍了拍外袍,然后舉起掃帚向我顯擺,“橫掃六星,雷古勒斯送我的。”
“噢,那是很棒的掃帚,你飛得很漂亮。”
小科麗安愛聽人夸獎。
“我聽說你今年要正式上場比賽了,我很期待看到你的表現。我最近碰巧看到光輪掃帚的廣告,要是科麗安愿意讓我送她一樣禮物……”
“不不不,萬佩爾教授。”她連忙擺手,“我很感謝你的心意,但你看,我這還很新呢。”她迅速轉移了話題,“其實,我是有問題想請教你的,萬佩爾教授。”
“關于博格特?”
“你知道?”她的眼睛睜大了一點,“也不奇怪,斯普勞特教授肯定告訴你們了。”
“科麗安,吃了晚餐嗎?”
她搖了搖頭。
“到我辦公室來吧,我給你準備點吃的,你可以慢慢說。感覺我們有一陣沒好好聊聊了。”
“好。”科麗安答應,邊走邊問我,“萬佩爾教授,我感覺我從沒見過你在大廳吃晚餐。”
“我不喜歡太熱鬧的地方。”
我從壁爐吩咐廚房送了咖喱飯、蘑菇湯和布丁上來給科麗安,我自己要了一份牛排,我將我的辦公桌清空,給科麗安一邊作為餐臺。
“我有時候也想要有人送晚餐到我面前。”她說,“我不想動的時候。你有什么特別喜歡吃的嗎,萬佩爾教授?”
血液,你的血液,或者是你,小科麗安。
“糖果?”
“騙人。”
“真的,尤其是粉色椰子冰糕。”我微笑道,“不論你相不相信。”
“那我假裝我相信了吧。我可以開動了嗎?”
“當然。在我這里你想怎樣都可以。”
少女先舀了一大勺布丁放進嘴里,眉眼彎彎,幸福無比——不知是為那甜味還是我的縱容。我也幸福無比。
“對了,萬佩爾教授,我是來問你問題的。”
“不急,你先吃東西,慢慢來。”
“我正在吃呢。”她邊嚼著食物問我,“給我講講博格特吧。”
“博格特是一種可以化形為你最害怕的事物的非存在。喜歡徘徊在陰暗狹窄的地方。”
“非存在?”
“嗯……把它理解成一種生物也可以。”
“說的我好像很傻似的。我聽過這個詞,皮皮鬼也是非存在。”她舀了一勺咖喱,“要是我沒有害怕的事物呢?”
“科麗安很了不起,但博格特總有辦法變成點什么。”
“你講話有時候比斯內普教授還怪里怪氣。”
“沒大沒小。尊敬老師,科麗安。”
“其實我很喜歡斯內普教授。”了不起的科麗安舔了舔嘴唇邊褐色的湯漬,“我想學那個趕跑它的咒語。”
我傾身向她,伸手擦過她的唇邊。
她的勺子在手里不動了,綠眼睛一眨不眨了,嘴唇微張著,好一會才反應過來,用小聲但足以讓我聽到的聲音說:“可以用咒語嘛,再說等會還會沾到的。”
“要學那個咒語,難度說大也不大。只是,最好能有實戰訓練。”我恢復了正襟危坐的姿態,“看我能不能找到那只博格特給你們練練手。”
“萬佩爾教授害怕什么?”
我害怕什么?陽光?不,我已經很習慣在陽光下生活了。或許我害怕火,比如中世紀用來處死女巫的火,十字架,丑惡的英格蘭人之類的。不,那些都沒什么可怕的,世上幾乎沒有什么事物讓萬佩爾畏懼了。
“我害怕讓你知道。”
“什么?你害怕讓我知道你害怕的事嗎?”
“嗯。”
“你不想告訴我也沒關系。”
然后我們有一會沒說話,我看著科麗安把她的晚餐吃完,她可愛的小手將食物一勺一勺送入口腔,真是個健康的好胃口的孩子。愿我別在她的影響下真的生出一些畸念來。
我知道這不一樣,此刻我對她的愛全然不是對于肉體的渴望,只是那最最純粹的名為愛的感情,我珍視這樣的感情。我愛她仰起頭問我問題那飄揚擺動的卷發,我愛她天真童稚又常常怪語驚人,我愛她大口進食滿臉滿足的幸福表情——讓我也很有食欲。
我很久沒有這么渴望過血液了,她的脖頸一定非常漂亮,我不自覺地再次向她伸出手,從她耳邊撩起她的頭發,可白嫩的皮膚還隱藏在襯衫領之下。
“萬佩爾教授,怎么了?我頭發上有什么東西嗎?”她向后扭了扭脖子。
我意識到我的失態,收回手,搖搖頭,“我看錯了。科麗安,還想要吃什么嗎?”
“要是有冰橙汁,或是隨便什么果汁就好了。”
真是不客氣,我為此高興。
“好。”我答應。
“萬佩爾教授,你聽說過詛咒寶庫嗎?”
我點頭,“聽說過。”
“有人說原來,我哥哥在這上學的時候,也有一次出現過很多博格特,就像那些冰一樣,冰不止一次出現,對了,關于那些冰……”
“我聽說過上學年的事,科麗安。”
她怔了一瞬,“唉,我倒不希望這樣的事教每個人都知道。”
“嗯……好,我知道你想說什么,但是目前,只是一只博格特的話,還不能肯定這和之前是同樣的原因——可能和詛咒寶庫有關的原因,對嗎?”
“我也是這么想的,不能確定,所以想問問你。”她到門口拿冰鎮果汁,然后分給我一杯,“我明天還打算去三把掃帚問問羅斯默塔夫人,下午海格告訴我,我哥哥原來和她很熟。”
看來我不是科麗安的第一個咨詢對象。她是個聰明的小姑娘,或許一開始她的目的就不是只為了向我詢問一些書本上可以查找到的信息。我為那一絲她想要借此親近我的可能性欣喜。
也有可能最初是為了炫耀她的掃帚。
我接過她的果汁,放到一邊,“科麗安,如果你想要在這和我一起用晚餐,或是在這完成作業,或只是陪我聊聊天,我隨時歡迎。”
“啊?”她眨了眨眼睛,“噢,好啊。我們可以聊什么呢?對了,博格特,還沒說完呢,佩妮,你知道她的,她的博格特是狼人,我感覺一下子明白了一些事情。就是為什么她們不告訴……”她本來慢悠悠地喝著果汁,突然停下來,“不行,這個不能和你說。……我不知道她為什么害怕狼人,我見過幾個不錯的狼人的。不過那個情景確實挺可怕的,斯普勞特教授叫佩妮去端一個花盆,然后一只巨大的狼人突然從土里冒出來,真的很大,你要見到了才知道。”
我知道,我見過,或許那個狼人和我的朋友一個樣。
“可惜那個時候我也在上課,當時兩個女孩差點在我的課上打起。不過我也確實見過幾個不錯的狼人。”
“是吧。也沒什么可惜的啦,你下次教佩妮咒語的時候在她面前放博格特就行了。”科麗安說,“那個,你上午是四年級的課嗎,拉文克勞和斯萊特林?”
“哦?科麗安又知道了什么?”
“他們說艾瑞卡·瑞斯和豆豆在課上吵架了。艾瑞卡是斯萊特林的擊球手,豆豆是我們的擊球手,我們球隊有一個超厲害的擊球手,安娜,她今年不參加了,然后艾瑞卡就嘲諷了豆豆兩句吧。我聽到的就是這樣,畫臉小子和我說的。”
她的果汁喝完了。
“要不要再來點冰淇淋。”
“不用了吧,我已經很飽了。”
不那么確定的語氣。
“想要到城堡外面去玩嗎?”
她的眼神閃爍了一下,猶豫地搖了搖頭:“反正明天要去的,現在挺晚了。”
“我不是說霍格莫德。你想要去哪里都可以,或許我們可以到附近的城鎮看個電影。”我在英國女王面前也沒有比此刻更端正的姿態了,我凝視著她的眼睛,任何人一旦這樣做,很難從那里離開。
她與我對視了半晌,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停止了,我差點要抑制不住去嘗一嘗她唇上的果汁味道,在這個時間的臨界點,她拿起那個空杯子想要往她嘴里倒出最后一滴果汁。
她放下杯子,“今天不了,謝謝你,萬佩爾教授,下次有機會的話。我一直想讓我媽媽去電影院看一下呢,說不定你能說服她。我知道離我們家很近的地方,我是說布里斯托的家,我生日的時候你去過的,有一個又大又豪華的電影院。”
“現在去那里也不是什么難事。”
“太晚了,羅溫還等著我和她交換情報呢。”她站起身,“我先回去啦,謝謝你的招待,萬佩爾教授。”
我頷首默許,待她走到門口,我聽到極輕的一聲,“奇怪。”
她知道她的媽媽不可能走進電影院。
她的好朋友未必等得焦灼。
我成了她眼里又一個奇怪的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