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白發（二）

男人猛地握住她的胳膊，將她拉得更近了些，低低地道：“阿玥？”聲音沙啞得不像話。

這一聲把雨傾喊得有點懵，她覺得這個兩個字不是從男人嘴里發出的，而是從自己的心里蹦出來的，她身子一抖，打了個寒顫。因為貼得極近，她瞧見了男人一雙墨色的眼眸，以及眸中翻涌的情緒，與其一身淡薄的白極不相符。

她呆呆地任由他這樣看著，按理說要換做平常，她早就一個巴掌扇過去大罵“登徒子”，可眼下這般情形……她只想傻笑一聲：不虧。

不過也沒等她有什么反應，男人便松了手，眉頭微蹙，聲音冷了好幾分。

“你是人？”

很顯然，是的。

但雨傾不傻，她也聽出了這話的語氣是肯定而并非疑問，她揉了揉胳膊，方才他握得太緊，那一塊皮膚火辣辣的。

她不太敢看他的眼睛，盯著他胸前的白發，問道：“那你是神仙么？”問完又在心里抽了自己一耳光，這不是廢話么？

男人沒有回應，只神色復雜地看著她。

雨傾覺得自己仿佛猛火上的一壺茶水，內心被燒得滾燙，一直在嗚嗚冒泡。

她不知道接下來該說點什么，畢竟眼前這尊神看起來很不好惹的樣子——脾氣好不好惹她不曉得，但那一身清冷絕對讓人望而卻步。

周遭的氣氛一下子陷入尷尬之中，雨傾長這么大就沒有這么無措過，從前她覺得自己很能擅長與人打交道，客氣話真心話信手拈來，可眼下總不能問“公子你姓甚名誰家住何方是否婚配”罷？

小小的她陷入大大的糾結之中，再次抬頭時卻發現男人不知何時已經不見了，四周的云霧也已經散去，方才的一切仿佛只是一場夢——

要不是桐玉和燁然兩人神色凝重地出現在她面前的話。

“你沒事罷？方才忽然不見了你的蹤影，還以為你被月老給帶走了，那老頭天天不干別的，只知道幫人拉線牽繩，脾氣還犟得很……”桐玉倒豆子似的說了一大堆，雨傾覺得有點莫名，為何月老要走她？還有，月老本來不就是幫人說媒的么？還指望他老人家干什么呢？

“我方才……遇見了一個男人。”她回過神來緩緩道。

“男人？什么樣的？”桐玉有些震驚。

“一身白衣，連頭發都是白的。”

“白發？”

面前的兩人神色疑惑，顯然是從未在這天上見過什么白發的神仙。雨傾心中一沉，表面不動聲色，看著桐玉莞爾一笑：“我可以問個問題么？”她知道自己這副求知的可愛模樣一般人都不會拒絕。

果然，桐玉點點頭道：“你說。”

“我長得是不是很像某位神仙啊？”

面前的兩人同時撫了撫額角，燁然輕咳一聲：“我覺得，你對自己的誤解很大。”

桐玉則抱著十分理解的心態，溫柔地拍了拍她的頭：“小姑娘家嘛，有些幻想很正常。”

雨傾失落地扭過腦袋，對于這二位的回答有些泄氣，但是很快又振作起來——果然神界就是神界，只有在如此風水寶地才能叫她一介凡人的靈臺變得如此清明，她，頓悟了。

顯然，那位白發男子并非是這天上的神君，很有可能是妖啊魔啊其中的一種。其次，他口中的“阿玥”應該是一個與自己很像、并且很可能是他心尖上的人。再者，“阿玥”也不是神。那么問題來了，為何一個不屬于這里的人會來這尋一位不屬于這里的人？她琢磨來琢磨去，能想到的答案只有一個：那就是這里的神仙抓了那位“阿玥”，白發男子來此處尋回自己的心上人。

雨傾已經腦補了一場愛而不得的曠世虐戀，只不過很自然地將自己帶入了其中，眼里不知何時已起了一層水霧，表情決絕又悲慟。

桐玉以為她的自尊心受到了傷害，連忙哄道：“其實……乍一看，還有那么一點像那個誰……誒，就是那個誰……”說著，給一旁的人使了一個眼色，燁然勉強接過話：“是是是，像……那個誰，沐渃仙子。”

雨傾抬眼。

“釀酒的，她的酒醉人得很，喝上一小口白日便可做夢。”

雨傾：“……”

桐玉翻著白眼打了他一下，又拍了拍雨傾的肩頭道：“其實神仙也不見得有多好，有些神仙長得還沒你半分好看呢。”

又補充道：“當然，除了我。”

燁然插話：“還有我。”

雨傾：“……”

她想這兩人是誤會了自己的意思，她只是欲確認一下白發男子同她的心上人到底是“妖妖戀”還是“妖神戀”罷了，畢竟，跨越種族的愛情更加值得期待。

但是從他們的回答可以看出，這倆神仙的心智頂多十歲，不能再多。

白發男人那樣的才更像神仙呢！

雨傾垂首跟在兩人身后，一路上腦子里盡是那一抹白。按理說白衣再配上白發這一身打扮會有些奇怪，可放在那人身上愣是一點違和感都沒有。她又想起他那有點深的唇色，墨色的眉眼……嘖嘖，簡直了。

因想得太入迷了，她連前面的人什么停下腳步都不曉得，繼而“咚”的一下撞到了桐玉的后背，捂著額角抬起頭時，卻愣住了。

面前華麗巍峨的宮殿中，那抹頎長的白色身影正端端而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