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在清洗日后的第三天沒有到來。昏黃的天色在第二天的晚上來臨又離開后，便一直以黑暗示人。好在，以家養螢火蟲為燈芯的路燈連成一片，在突如其來的黑暗也只如往常的黑夜。
“往常這個情況會持續多久？這個黑夜。”被黑暗影響得慵懶的奧斯里斯，問向已經保持沉默很久的寶石守護靈。他見守護靈并不打算回答他，繼續問道:“你不覺得這事很蹊蹺嗎？一群人無緣無故在廣場中心，搞藝術？”
“那不是挺好的。”守護靈隨意地說道。
“所以說到底是誰讓我看的那段記憶？我敢說在場的人也看見了那段記憶，不然這件事充其量只不過是普普通通的一個......獵豹人在人類勢力范圍的自殺；獵豹人還是人類的敵對種族。”
守護靈用他的手臂輕輕拍向奧斯里斯，但守護靈實際上是沒有一個現實存在的形態的，所以奧斯里斯并沒有感覺到守護靈在拍他。
“我可以肯定，他們看見的和你不一樣，但是也許更加振奮人心。實際上，他們可沒有看見什么禁忌咒語，好像就只有你看見了。”
“很奇怪，那個禁忌咒語的記憶就像是強加上的一樣，毫無連貫性。一切就像是我錯過了不少我本該知道的東西。”
“你還看見了什么？”
“還有......一個模糊的背影，挺陌生的，但不太像是獵豹人的身影。我懷疑那個背影屬于他們口中那個和平神的。對了，你能不能告訴我，那個所謂的和平神是誰?”
“這我就不知道了。你可以問問你自己，自己親自找到這個答案。”
奧斯里斯被這含糊不清的回應搞得心情不佳，順手拿起手邊的熱水壺里的熱水沖了兩杯速溶的咖啡。回過頭來，想起守護靈喝不了這杯多出來的咖啡。
守護靈問道：“你從哪里拿的咖啡？”
“這我就不知道了，你得問問你自己，關于我是怎么拿到這杯咖啡的原料還多沖了一杯的。”奧斯里斯俏皮地回答，用一個簡單的玩笑，使本來尷尬的氣氛緩解了不少。
“所以你有什么打算？”守護靈接著說道。
“我打算等天亮了，直接去臨終之城的降神戰區看看。”
天還是漆黑一片，隱約可以見到天上的云和黑色的恒星。清晨是黑的，晌午也是黑的。天空中的恒星實是被衛星遮擋干凈，這些都是各種族天文學者參透了的道理。
奧斯里斯還是對這幾天發生的事有所忌憚，他就這樣望著未亮的蒼穹與星空，癡癡地發著呆，腦子里想的都是一場雷雨和那個咒語。時間消逝時是沒有痕跡的。
天終于亮了。
“我們走吧。”
“你不用跟我說。你若是一直帶著赤紅寶石，我也會跟著你。”
“不要廢話。”
奧斯里斯下意識地推開房門，在踏出門后還留著一絲縫隙；守護靈輕巧地穿過這堵木板，期間沒有停頓，也沒有意識到奧斯里斯留門的舉動，先一步踏上了街道。
他們無言，只因為他們到了吵鬧的街上，一切的交流都會被繁雜且無意義的喧嘩打斷，無論是來自于哪位行人，都與他們漸漸無關了。經由臨終之城最具有代表性那條大街，也就是包含郵局和前些天那家酒館的大街；日全食造成的黑夜以后，都是晴空萬里，街上閑人往來絡繹不絕，有的相互攀談，戰戰巍巍地講起清洗日和那場獵豹人的鬧劇。
路上除了郵局和酒館，還有書店、布坊和兌換貨幣的小店鋪。有的城里的老人對他的孩子講道，這種兌換貨幣的店鋪，有些是人族軍方的人，裝扮成這樣子，為的是抓住躲藏在陰影之下的外族，他們認為這些偷摸的外族總在干著些不可見人的勾當。實際上，這樣的人漸漸少了起來，不管是外族還是執著的軍人，軍方在非特別時期時哪里有這樣特別的精力惹事。
高塔前的那所貨幣專門兌換貨幣的店鋪，收取的手續費尤其低，原因是被黑暗籠罩的出租店面，從根本上就不會是什么引人注目的地點。奧斯里斯在這里換取了不少人族的貨幣，但不是用神族貨幣直接兌換的，而是用從家里帶出來的金銀財寶，直接當掉換錢來維持生計。
街上一輛由四匹戰馬驅動的戰車忽然穿出，再飛奔到這條街的盡頭，于是沒了蹤影。每一匹戰馬都被涂得金黃，襯著戰車和里面的人的高貴。戰車引來了行人的關注，不少人停下回頭，一直持續到戰車終于消失在他們的視線內。
陽光照過高塔，下方的影子蓋過幾棟房屋，陰影處的盡頭是一間鐵匠鋪，可以讓老板幫忙做些武器制造和裝甲附魔的活兒。人潮在這條街上的房屋邊不斷漫無目的地徘徊，人的影子落在石塊或是某個巨賈地盤門前的大理石上，路邊隨處可見的建筑除了店鋪還有寺廟和教堂，盡管供奉著已經被拋棄的神明的那間早已積灰，房梁上布滿蛛網，不久后便要被拆除。
不經意間，周圍瞬間又變得昏沉，灰蒙蒙的樣子和不久前的黑暗相仿。
“又是日全食？”奧斯里斯問道。
守護靈說道：“這一次不是日全食，而是一片云，剛好在沒人注視的時候，飄向了太陽的下邊，遮住了光。”
至此，高塔的影子終于籠罩了整個臨終之城。
守護靈接著說道：“你抬頭仔細看。這和日全食不同的是，所有人都知道在云離開的時候，我們就能再度見到光明，而日全食對大部分人來說，太陌生了；甚至他們在日全食持續個把小時后就會擔心起能否再見到光明這件事。”
撥云見日，當那朵厚云離開后，臨終之城反復在黑夜與白晝之間轉換，并最終回歸光明。
“看，云走了。”守護靈由衷地說，臉上帶著平常見不到的笑顏，“我就說，只是云，見到光明可太簡單了”。
“我們應該是到降神戰區了。”奧斯里斯打斷道。
“好。”
在奧斯里斯和他的赤紅寶石守護靈眼前的，大概是那座等著他們探尋的降神戰區的臨終之城分區。這里的建筑帶著古樸和一絲年輕的氣息，四周被富有生命力的樹圍了個地盤，降神戰區的主樓被一顆樸素的常青藤附著，肉眼可見的人工栽培痕跡，迸發出生機的同時，讓人止不住對設計師刻意營造的印象表示遺憾。這座基地樣的地盤太新了，新到刻意掩飾的裝飾顯得極其格格不入。
戰區的大門門口被一位身材健壯的大漢把守著，面相十分和氣。
奧斯里斯毫不掩飾地從大門過，并問道那個看門的護衛：“朋友，我想在降神戰區找個老朋友，麻煩請通知一下。另外，我聽聞降神戰區是可以隨意參觀的是吧？其實你就當我是來參觀的也不是不行。”
門口的護衛聽罷，瞇著眼睛擺了手，一副虔誠的樣子，率直又紳士地說道：“是的先生，我們這里沒有什么好隱藏的，您大先可以留下信息，然后直接去找您要找的人。您的姓名，先生？”
“奧斯里斯。”
“愿意透露您的種族嗎？我們不過是例行公事，您也可以選擇沉默。”
“那倒不會，只不過我要先確認一下，你們應該不是人族里的排外派吧？”
“恰恰相反先生，我們是跨種族的正規組織。表面上看我們是個人族的戰區，實際上里邊的成員十分......嗯......多樣化，也沒有什么機密，人族在組織里的占比并不算多。說來有趣，還有人族的同胞罵我們是外族的走狗，我們只不過是在履行我們的責任，完成我們的事業罷了。”
見護衛誠懇，奧斯里斯便沒有什么防備，只是微微一笑：“其實我也沒什么好隱瞞的。我來自神族。”
“好的先生，您是有加入降神戰區的意愿嗎？”
“為什么這么說，我只是想參觀一下？”奧斯里斯為降神戰區的護衛突然的招攬一時為難起來，總覺得事情發展得有些沒有邏輯。
“降神戰區本來就不是個為人類軍跑腿的走狗，我們的主要運營方式是接一些很雜的委托，以此賺得一些委托金。說白了我們這里就是個比較標準的賞金獵人協會，只不過我們的任務有些比較官方。另外，我之所以認為您有加入降神意愿的原因是，不久前才有位神族者加入本城的降神戰區，你和他很像。”
護衛口中的降神戰區是過分理想了，奧斯里斯不禁懷疑道：“你們不怕間諜來以你們的名義竊取機密？。”
護衛淡淡一笑，說道：“我們有足夠的自信，讓間諜的打探毫無意義，而且我們本質上是個只看利益的私人組織，只是表面上像是官方批下來的正統軍。”
“所以你在對我發出邀請？”
“那還要您先逛逛再說。”
“謝謝。”
“不客氣。對了，如果你要接委托的話，前方五十米右拐，有個委托板，挑一個你最喜歡的委托，揭下來就可以了。”
“所以你已經把我當做自己人了？”
“當然，因為你和降神足夠有緣。”
“對了，你知道別的降神戰區有哪些女軍官嗎？”
“這我就不知道了。”
告別了那個僅有一面之緣的守衛，奧斯里斯帶著疑問，參觀起了這座降神戰區。
這人有古怪。
正如守衛說的那樣，不遠處的確有個告示牌，上邊粘貼著紙張，紙張來自城里的村民，上邊標明了委托內容的細節，除此之外還有各種報酬和違約條款。最上邊的懸賞，被紅色的記號筆標注了及其危險的評價。其它的委托則是顯得沒有那么的突兀。委托的來源千奇古怪，最上邊的委托竟來自人類的軍方，這使奧斯里斯感到愕然。
奧斯里斯正打量著數不勝數的委托，就像在閱讀一本童話合集里邊講述著許多獵奇的小故事，只是結局還等著一位有緣人通過把委托揭下來續寫。委托上關于委托者遇到麻煩的細節描述得異常詳細，幾乎涵蓋了所有有意思的點，而那幾個只有寥寥無幾幾個線索的委托，通常有著更高的懸賞金和懸賞難度。
這上邊的委托是琳瑯滿目，千奇百怪，他這樣想。
在讀完花房密室殺人案和玩偶屋的委托之后，他開始在腦海中僅僅利用這有限的信息盤算著事件的真相。
安靜。
這時不遠處走來一位老人，佝僂著背，眼神犀利。若他是人族，已然觸到了風燭殘年的，但結合守衛的話，懷疑老人來自其它種族也無可厚非。
老人一言不發地走到奧斯里斯的面前，只是注視著奧斯里斯。他一直沒有說話，眼神交織不久后，再在奧斯里斯的手心中畫了一個魚型的圖案。奧斯里斯不明所以，也就不作任何回應。老人見奧斯里斯并沒有答復他畫出的暗語，只是眉頭微皺，思忖半晌，暗自質問起自己的眼力。
“難道不是你嗎？”老人一直自言自語，“不應該呀。”
奧斯里斯見眼前的老人行為舉止古怪，遂欲上前詢問，卻又止住，只覺得不知從何開口。老人并未察覺奧斯里斯表露出的異常，只是繼續呢喃著。
“不管他了，你還記得你是來這里找人的嗎？”守護靈說時帶著笑意。
“對，找人！”
奧斯里斯全然忘記剛剛那種壓抑的感覺，向那個老人沖去，吼道：“老先生，您知道整個降神戰區里，有哪些女軍官嗎？”
老人好像沒有聽見一樣走開了，一直轉到看不清的拐口，嘴里好像還在嘟囔著那兩句懷疑自己的問話。
“他走了......”奧斯里斯帶著一股刻意表現出來的遺憾神情，跟守護靈說道。
這老人好生古怪，他想。
“那只能先看看告示牌，等戰區里的人出來，再詢問一些那個女軍官的事。”
“這里面好像沒有什么有趣的委托，我最感興趣的還是那個玩偶之家和花房密室殺人的委托。”
“今天臨終之城的降神戰區好像沒有人在。你什么時候想離開這座城市？”
奧斯里斯安靜地思考片刻，回答道：“再走走就回家了，我還不想回去，不如先在這里做些委托，賺些活命錢，等時機成熟，問到女軍官的地址，再去找那名女軍官。我也就不回去了。”
“那個女軍官，你為什么要找他？”
“我忘了。”
......
“你怎么打算的？”
“我要加入這里。”
“為什么？”
“不為什么，我只是厭倦了戰爭，只想為了金錢，做些我愿意做的事情。”
“比如。”
“當一個賞金偵探？我不知道，但感覺挺有意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