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濃云捂住了臉，秀美的小臉驚恐地看著她。

“我配不配有娘是另一回事，但是——”顧憐幽轉眸看向朱氏：“朱氏，有些話我本不想說，但既然你執意要提起，好，你我說清楚?！?

顧憐幽語氣疏淡：“誰對不起你，你便去報復誰，我母親出身隴西，來京城只是偶然，父親一見傾心而求娶，并非是我母親的錯，顧濃云在此，我不說十分，留你幾分顏面，但是我沒有責任，沒有罪名要受罰一遍你的痛苦?！?

朱氏的心頭微起波瀾，表面上卻仍是為難心酸模樣。

顧憐幽抬步就走，顧濃云卻揪住了她的衣領，憤怒道：“你給我回來！”

顧憐幽反手就將顧濃云的胳膊反鉗，顧濃云痛得眉目皺縮，顧憐幽才松手。

朱氏趕緊上來扶住顧濃云，卻是一巴掌打在她背上，嘴里還輕罵道：“你這孩子，怎么能和你姐姐動手呢，縱使你姐姐再怎么不對，可你出言不遜，也得受長姐教?！?

“娘你居然不幫我?！鳖櫇庠葡虢o朱氏爭口氣，沒想到居然還被朱氏拍了一巴掌，委屈地哽咽起來，不自覺拔高了哭腔：“虧我前幾天還替你報復江竹喧，你居然這么對我，從小爹就偏心你，你什么都有了，還在家里對我們耍威風，有本事你到外面去耍，欺負我們算怎么回事！”

顧憐幽只是面無表情地看她一眼，未有回頭，直接走了。

顧濃云哭得更兇。

而顧憐幽想著到了晚上，父親必定要來尋她說今日的事，卻沒想到第二日早晨才等到下早朝的父親。

而且見也沒見她，直接就關了她禁閉，不準她踏出自己的院子半步。

顧濃云得意的笑聲怕是西河巷十里以外都聽得見。

最后還是顧棠真轉述的。

顧憐幽本以為是因為朱氏的事情，自己才被禁足。沒想到居然是朝堂上出的幺蛾子。

顧棠真隔著院門看她，有點難以啟齒，畢竟這些都有些出乎他的認知了：“東平郡王和太子殿下在殿前互相彈劾，一個說東平郡王當街縱馬驚擾百姓，一個說太子對顧御史嫡女輕浮。”

東平郡王那一道彈劾一鳴驚人，當場文武百官就被震住了，各個瞠目結舌，齊齊看向站在他們面前，一派光風霽月的太子殿下。

偏偏太子殿下淡然從容，一點著急之態都不見有。

顧憐幽真沒想到，這兩個人居然真的因為這些上不得臺面的事情相互彈劾。

她想盡力掩蓋的事情，兩個人這么一揭穿，恐怕就要流言滿天飛，那支簪子的八百兩白花了。

晝玉便罷了，人老皮厚，不要臉一些很正常。

晝輕舟一個在朝堂上素來不說話的人，居然也上諫彈劾了。

雙雙彈劾對方，仿佛商量好了一般。

顧憐幽止不住覺得有些頭疼。

而此刻，丞相府中，棲如與丞相蘇如歸對坐，蘇墨就恭敬地站在一旁替蘇如歸磨墨。

蘇如歸悠悠提筆寫字，繼續道：“事情涉及顧仲恪，顧仲恪又是法官出身，陛下就問，顧御史認為該如何處置。”

他娓娓道來：“顧御史也是膽子大，直說依照大周律法，權貴當街縱馬驚擾路人，與平民不同，權貴不杖責二十，而是罰一月俸祿，賠償路人損失，派人陪護傷者就醫，死者送葬，安撫家屬，一應費用全由東平郡王承擔?！?

“這倒公道?！睏鐡P揚扇子，好奇道：“那太子殿下呢？”

蘇墨低著頭，卻仔細聽著蘇如歸的話，連衣袖上沾到了墨漬都沒發現。

蘇如歸慢悠悠道：“隨后顧御史又說，‘太子殿下調戲民女，按律，若女子與女子親長愿意，則顧全其名聲，嫁于登徒子，若女子不愿意，則贈其嫁妝，負荊請罪，賠禮道歉?！菹戮蛦柫耍鳛橛H長，顧御史如何看待？’”

蘇如歸繪聲繪色道：“顧御史說，‘想不報案處理，私下解決。’陛下又問，‘私下解決是什么意思？’”

“顧御史沒說話，卻是當場就把手中象笏朝太子殿下扔了出去，差點砸中太子殿下，文武百官嚇了一跳，而顧御史一反平日謙和風度，沖上去就揍太子殿下，嘴里還罵他流氓，罵小兔崽子，那動作快得，要不是百官攔得也快，恐怕今天顧御史就是當朝刺殺儲君了?！?

棲如忍不住笑起來，用圓扇遮臉，卻笑得肩膀都在微抖。

蘇如歸看她如此，也是朗笑道：“顧御史用力得官服袖子都在百官勸阻中拉扯裂了，真沒想到，顧御史居然這樣疼女兒，換成旁人，恐怕忙不迭就想認這門婚事了?！?

棲如捂臉笑得聲音都斷斷續續：“顧御史這脾氣倒和原配很像，難怪當初非要娶烈華郡主。”

蘇如歸垂眸笑著將宣紙揭過一頁，怔怔的蘇墨才陡然回了神，忙將寫好的那一頁拿開。

蘇如歸不以為然，繼續寫：“但顧御史這么市井氣地一鬧，百官都躁動起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陛下本來極生氣的，居然被顧御史的剛烈給逗笑了。當場罰太子殿下三年俸祿，全撥給御史府，再奉上賠禮古董字畫，珠石珍奇一干。”

棲如興致勃勃道：“然后呢？”

“然后，文武百官一看陛下笑了，也沒那么緊張了，陛下又替太子道歉，說‘太子年輕氣盛不懂事，雖然輕浮，太子也并未做什么，東平郡王也說只是言語調戲’沒想到太子當庭就打斷，說年少而慕少艾，對顧小姐一見鐘情，實難自抑，若不得顧氏憐幽，終老不復娶?！?

“顧仲恪聽了更是火冒三丈，鞋都扔過去了，若非百官攔著，估計太子殿下今日真要掛彩?！?

蘇如歸和棲如兩個人樂不可支，蘇墨卻極力裝作不在意的樣子，緊張道：“陛下賜婚了嗎？”

蘇如歸悠悠道：“陛下倒沒有賜婚，只責怪太子，說看看人家父親都氣成什么樣了，還敢提顧姑娘的事情，真是不成器。陛下順著就給了個臺階。”

估計也是不屬意顧氏為太子妃。

顧廷尉這么一出，表面上是出洋相，實際上，卻是和陛下一起把這件事做成玩笑給按了下來。

能一夜從九卿拔上三公，自然不是蠢人。

蘇墨無來由地松了一口氣。

蘇如歸這時才看向他：“讀了那么多年的書，磨墨都不會嗎？”

蘇墨順著父親的視線看向自己的衣袖，才猛然發覺衣袖邊緣全都已經被墨汁染透了。

棲如忍不住噗嗤一笑：“快回去換衣衫，聽閑事倒起勁，不見你給我找兒媳的時候有這么上心?！?

蘇墨有些慌亂地整了整衣袖：“兒子這就回去換。”

棲如卻還叫住他道：“等等別走，上次給你說的，奉常家那個三姑娘怎么樣啊?！?

蘇墨手足無措：“兒子沒有那種心思?！?

棲如勸說道：“嘖，奉常家姑娘多好，那姑娘又喜歡你。”

她忽然又想起來：“上次我花千金打的那支簪子你送給三姑娘了沒有？”

蘇墨猶豫道：“母親，我想和自己喜歡的人成婚?！?

棲如氣笑了：“你口中這么說，隨便哪個姑娘，那你倒是把簪子給我送出去啊，你壓在手里算是什么事？浪費我這千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