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的清晨，穆葉抱著一杯冒著氤氳熱氣的咖啡站在窗前，欣賞著入冬以來的第一場大雪。慶幸自己讓柏舟昨天下午便回了紐約，要不這會兒還要擔心他冒著大雪開車的安危。

靜謐的房間里突然傳來叮的一聲。

是柏舟的短信：起床了嗎？

他已經在穆葉的悉心教導下學會了拼音輸入法。

穆葉：嗯，正在看雪。

柏舟發過來一張窗前的雪景：是不是很美，可惜這次你錯過了。

穆葉：這才剛入冬，還有很多機會。

柏舟：跟你媽媽視頻了嗎？記得代我祝她生日快樂。

穆葉：這么著急掙表現？

柏舟：那是，還等著她把女兒嫁給我呢。

穆葉嘴角忍不住的上翹：這個，她說了不算。

柏舟：那說了算的那個人同意嗎？

穆葉看著手機屏幕，溫暖甜蜜的笑快要把窗臺上的雪融化，對著窗外的大雪傻笑片刻之后才回道：不跟你說了，我要跟某人的未來岳母視頻了。

柏舟：好。

發完最后一個消息，柏舟不自己地彎著嘴角放下了握著手機的手。深深呼吸了一下，想了想，走進衣帽間拿了羽絨服，快步地出了房間，蹬蹬地下到樓，經過正在廚房準備早餐的母親，“媽，我出去一趟。”

“下這么大雪，你去哪里？”

母親的話音未落，通往車庫的門已經關上。

柏舟徑直去了第五大道的X珠寶店。因為周末，又下了大雪，人倒難得的不多。一進去，便有專人迎上來，“先生需要什么幫助？”

“我想買戒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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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葉看了看時間，爸媽應該已經從聚會回家了，撥通了他們的視頻電話，“壽星老，今天麻將贏了多少？”

“哪里贏，都輸了。”

“他們都沒讓著你這個壽星一點？”

“哪里能，說你情場得意，找了那么帥氣的一個男朋友，我自然就該輸了。”

“這個邏輯怎么聽起來那么不對呢？不過他們怎么知道柏舟的。”穆葉用腳趾頭想也知道她媽一定得瑟去了。

“他們說我今天的蛋糕和鮮花都格外的漂亮，我就說‘那當然，女兒女婿選的’。他們就都要看小黃的照片，我就把你發給我的給他們看了。”

“誰是你女婿？我都替你害臊。”穆葉睨了媽媽一眼。

“葉子啊，這么好的男孩子，你不抓緊了，你說你這標桿豎在那里了，以后哪里還能找到你看得上的？”

“哎！知道了。”最近這樣的話聽得太多。以前只聽說丈母娘看女婿都是越看越喜歡，當時還不信，誰不覺得自家孩子最好啊，現在自家的親媽正在上演著同樣的戲碼。只是這究竟是個什么心理呢？

“葉子啊，這你媽都不得瑟，那還得瑟什么？之前她有兩個同事硬要把兒子介紹給你，被你媽給推了。人家心里本來就不舒服，都覺得他們兒子很優秀啊，居然被你媽看不上。你媽這回算是搬回來了，讓她們服服氣氣的。”

“好了，知道了。你們的精神我已經領會了。你們的好女婿讓我代他祝老媽生日快樂。”

爸媽在電話那頭開心地合不攏嘴，“好，謝謝他了。小黃呢？”

“他回紐約了。”

“好，那下回再親自謝他。”

“對啊，媽，你現在退休了，爸也有一大把的假。你們準備什么時候過來玩？我好給你們訂機票。”

“過完春節吧，畢竟家里還一大家子呢。過兩周還是你小舅舅的大壽。對了，葉子，記得發個大一點的紅包，嗯……還是直接轉賬吧，轉個999。不夠媽媽給你。”

“好。小舅舅大壽？是滿五十？”

“其實是四十九了，男的都提前一年過壽的。”

“嗯，知道了。”穆葉只知道小舅舅生日跟媽媽的很接近，卻從沒留意過具體年齡，此時一提覺出了一點不對勁，“媽，小舅舅才四十九啊？”

“嗯，是啊。看起來不止，是不是？”

“那他，實際上比你小八歲？”

“是啊。”

“媽，你不是說你親生父親在你五六歲的時候就走了嗎？”

“對啊。”

“那小舅舅……”

“你不知道啊？小舅舅是你外婆跟姓葉的外公生的。你外婆外公生他的時候年紀都大了，所以先天不足，老得也快。”

是這個原因嗎？柏舟父親生他的時候快六十了，好像足足有余呢。穆葉只好嘟噥一句，“哦，沒聽你們說過。”

“肯定說過，不過葉子那時候把心思都用在學習上了，估計沒注意這些。”爸爸解釋。

“這個一看就看得出來吧，你小舅舅跟我和你其他三個舅舅長得都不一樣。”

“不一樣嗎？”穆葉只覺得媽媽長得有點特別，那還是在周圍人的暗示下，至于幾個舅舅，還真沒認真的研究過他們的長相。

“我們四個不是更好看？”

“咳，知道了。”媽媽一自戀，穆葉就尷尬地不知道該怎么接話，此時更是突然沉默了。因為心里莫名地回想起了柏舟的話“我爸爸在來美國之前，在潘岳有過一個家，還有四個孩子。”

******

結束了跟爸媽的視頻，穆葉開始計劃的大掃除。

穆葉向來是身體可以偷懶，但大腦永遠在運轉，此刻便一邊擦著柜子，一邊心里漸漸浮起疑問。

都是四個孩子，都姓黃，都是在六十年代中離開的潘岳。柏舟的父親年近九十，年齡似乎也合適。這只是巧合嗎？是的吧，聽母親說親外公應該是學物理的，但柏舟父親是醫生。還有柏舟說過他父親的家人已經不在潘岳了。

穆葉突然想起那天在視頻通話里見了媽媽以后，柏舟父親無端端且不合常理地問她媽媽的兄弟是不是都是親生的。

穆葉心生疑竇，既然已經生出這個疑問，就一定得把它弄清楚，更何況此事還關乎她和柏舟。穆葉開始認真的回憶跟柏舟父親相處的細節，又搜羅了一遍已知的關于親生外公的信息，可惜極為匱乏。

那張在柏舟家里見過的老照片，此時浮現在了穆葉的腦子里，為什么還是覺得那么熟悉呢。腦子里一道電光閃過，她想起來了，曾經在外婆家的墻上見過一張類似的照片，也是在那座石橋邊，只是照片上只有外婆一人。

穆葉立刻放下了手中的抹布，拿起手機，給爸媽發了一條消息，也不管現在已經很晚：媽，你能幫我翻拍一下外婆的老照片嗎？

媽媽的消息立刻回來了：這半夜三更的，怎么突然要外婆的老照片？都在你小舅舅那里，他現在估計睡了，明天我跟他說。

不管穆葉什么時候給爸媽發消息，總是很快就能收到回訊，即使是半夜。

穆葉回道：嗯，好的。明天一早，好嗎？干脆所有的老照片都翻拍一個吧。

也許還有其他的照片能夠提供一些蛛絲馬跡呢。

媽媽：好，知道了，一大早。

穆葉知道爸媽該睡覺了，只是此時疑惑正盛，若是不能得到更多的信息，恐怕這一天都不能安穩，遂繼續問道：媽，你能再跟我說一些你親爸我親外公的事嗎？

母親回了一條語音：你這孩子，怎么突然對這些事感興趣了？我知道的也不多，唯一記得的就是幾個孩子里他最喜歡的就是我。有一次你大舅帶著我出去玩，結果把我弄丟了。我那時候一個人站在街頭怕得啊，然后就看到你親外公找過來了。我一見到他，就哇地哭了。哎！他的樣子早就記不清了，不過他一見到我，就跑過來，一把把我抱起來，那種著急惶恐害怕的感覺，倒一直記得。回家以后，他就把你大舅狠狠地打了一頓。

穆葉：這個故事我聽過很多次了，還有別的關于他的事情嗎？

媽媽無奈：哎！你問這些做什么？

穆葉想了想，目前多是她自己望風捕影了，不過需要更多的證據來證偽罷了，此刻告訴媽媽自己心里的懷疑難免引起不必要的焦慮，便說道：我寫小說，找素材。

媽媽訝異：寫小說？你這平時忙得，還有時間寫小說？

穆葉央求：媽，能再說一些嗎？

媽媽嘆口氣：我也不知道了。他的事，知道得最多的是你大舅，他走的時候，你大舅都上高中了。不過你大舅跟你外婆一樣，都忌諱提到他。你實在想知道啊，明天在家族群里問。

看來確實問不出更多的了，穆葉終于放了她媽去睡覺。

不能了解到親外公的事，那就多了解一下柏舟的父親。穆葉又在網上輸入了“Richard Wong”，不似上次囫圇吞棗，這次每個相關結果都仔細的查看。卻也都是他的論文或發明，并沒有個人信息。

穆葉突然想到江波說的柏舟父親的親侄子Albert Wong，又搜索一番。確實多了不少生平，但也泛泛，只說祖籍江浙，家里是當地的大家，后其曾祖父帶著家人仆上海創業，產業涉及各個方面，并且跟當時的政府關系密切。而他父親Robert Wong是家中老二，于四十年代初赴美留學后留下。曾任X公司首席工程師。父親的弟弟Richard Wong便是著名的神經外科專家，X公司創始人之一。

如此有故事的家族，穆葉不敢想像自己能跟他們扯上關系。想到這個又在心里笑笑，不對，我這不是已經扯上關系了嗎。只是媽媽舅舅們的生活……穆葉雖然從小并沒受過太多的窮，吃過太多的苦，但卻是不富裕的，小時候家里的支出且要算計著來，上大學以后才勉強能夠隨心所欲一些；舅舅們家里也差不多如此。

兩個家族千差萬別，怎可能有交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