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深秋,蕭肅的西風殘照在壸城的土地上,枯葉隨水東流,顯出一番殘破。
“小二,一碗清湯面,再上盤牛肉,有勞了。”陳牧遠走進一家面館,坐在靠窗的位置上,招呼道。
“得嘞!”
…………
其實出了元陽宮陳牧遠就有些后悔了。他現在也說不好那個夢究竟如何,他不知自己是因為思念過度,還是真的是畢方在指引自己。
不過在他看來,無論是不是指引,畢方是一定要找的,只是他下山之初,是為了尋找燭龍,燭九陰。
但他并不知,燭九陰是故意的,燭九陰自己也在經遭一場重大的劫難,燭龍不想讓任何人找到自己,看到那轉眸即是黑白,毀手即是日月的洪荒始祖猛獸,也會有這種慘狀。
陳牧遠正吃面,琢磨著那個夢的真假,卻被一陣嘈亂聲所引。
他抬頭望去。
是食客在鬧事。
“喂!你是眼瞎嗎?”一彪形大漢樣的客人拽住小二衣領就是一頓劈頭蓋臉。
“實在對不起,我給你打掃一下。”
“打掃一下?就完了?”
仍是不依不饒。
“且慢。”見狀,陳牧遠急忙快步向前攔住,道:“這位兄臺,不知這位小兄弟所犯何事,竟讓閣下如此大動肝火。”
大漢上下打量了下陳牧遠,便嚷道:“你又是哪位,管什么閑事,這破人弄臟了我衣服,識相的走開。”
陳牧遠見小二打扮窮酸,可那大漢的衣服上卻也沒多少污漬。當即打了個揖,道:“在下陳牧遠,我看著小兄弟是無意之舉,不如算在在下頭上,我請你一頓。”
“陳牧遠?不認識。是什么牛馬!”
陳牧遠笑笑,仍然客客氣氣。
那大漢被陳牧遠笑的有些發毛,他不知陳牧遠在笑什么,難道是因為自己剛才的話還不夠狠,還是在肆意挑釁自己,于是他故意挺了挺胸脯,故意做出兇神惡煞的表情,讓他本就粗狂的面容變更加猙獰可憎。
“閣下看來上火了,來啊,小二,你去給這位爺來壺上好的毛尖!”
“……好…”小二利索的泡了一壺茶,快步端來。這小二也想息事寧人,畢竟這是他失憶后四處求容,才找到的第一份工作,他怎么能因此丟了飯碗。
“你這公子哥倒是闊氣,但,老子不喝茶。你麻溜的給老子滾開,不然今天連你一起打!”大漢已經搖起了拳頭。
“哈哈哈哈!要打架嗎,可是,閣下……配嗎?”陳牧遠轉過身去,大笑。
在陳牧遠看來,自己打他們,都是打一些手無縛雞之力的人,自己本性向善,遇到凡人,怎能像之前那般隨便出手。
只是這漢子不是凡夫俗子,他是九幽派的修士。
那漢子提過兩把板斧,一道紅光閃過,兩把斧子同時向陳牧遠肩頭砍去。
陳牧遠耳聽風聲,微微側身,閃在一邊。
“看來閣下還修過道,不錯。”
右手伸出,往生傘現出。
“我這陣法,與你九幽派的三腳貓功夫倒如出一轍,閣下試試。”
陳牧遠閉起雙眸,左腿使勁向下一踩,借力登空,撐開傘,方圓數十丈瞬間籠罩于黑夜之中,剎那,門外的亂葉涌入屋內,變成一道道紅光,在那漢子周身環繞。
如百爪撓心。
是恐怖。
是驚悚。
是噩夢。
這陣法,是陳牧遠隨燭九陰在鐘山修行時學會的,其實,是他看燭龍修煉時自己自創的,剛剛也是照著葫蘆畫瓢,第一次而已,因為自己與燭龍實力相差甚遠,所以真實威力不大,也就是起到一個嚇唬人的作用。
九幽派亦是如此,早聞九幽派老祖很早以前見過燭九陰毀天滅地,無意中得到了燭九陰身上的鱗片,加以修行才煉成所謂的九幽神功,創了九幽門派。
論實力,九幽神功也只能起到一個防身的作用。據說去年的武林會上,這九幽派連三百門派的排名榜都沒闖進。
那大漢哪見過這種場面,忙跪地求饒。
狂風平息。
陳牧遠睜開雙眸,眸子中閃過凌厲的白光。
白光擴散,周圍恢復了光明。
再看那剛才耀武揚威的漢子,此時渾身赤裸的躺在地上,不住的跪地求饒,身旁兩把板斧已經成了碎片。
“不要慌,這里離醫館近,等會你去看看身上沒有事吧只是你現在……不過也好,你這樣倒是涼快,火那么大,光著敗火。”陳牧遠轉身欲走。
“您是燭龍前輩嗎?”
“吾名為猙。”陳牧遠笑笑,出了面館。
他買了一根糖葫蘆,卻不吃,只是無神的走著。
“我什么時候才能找到你呢?”
獨自低語。
“大俠等等。”身后傳來聲音,他回頭,卻是剛才的店小二。
“兄臺何事?”
“大俠你雖然幫了我,可是那地方我是鐵定待不下去了,你能收留我嗎?”
“我收留你?我自己都是浪跡天涯的,你沒家嗎?”他有些無語。
小二眉頭一皺,聳聳肩。
“我失憶了……”
陳牧遠看著店小二的臉,那張小麥色的面孔分明寫滿了無知和疑惑。他有些無語,卻又不好說什么。
“這就是我的命數嗎?”他心想。
陳牧遠和面前這個店小二注定有不解的緣分,只是他不知罷了。
“這樣吧,你先跟我去一個地方,或許能幫你。”許久,陳牧遠開口。
這個地方,還是元陽宮。
“你怎么又回來了?你不是要走嗎?”陳牧遠剛一踏入元陽宮,顧辭的聲音便從殿內傳出。
陳牧遠知道自己不合適再來這里,適才對顧辭冷面相對,如今卻又登上門來,實在不是仁道。但他還是舔著臉子,陪笑道:“元陽道人,適才是在下有錯,本不應該再次出現,但我這位朋友失憶了,還望道長能指點他一二或是幫忙安頓一下。”
“額……怎么又一個失憶的朋友……”顧辭搖著扇子,從殿里走出。他眼前睫毛微動,挑起一根眉毛,打量起面前的陌生人,他總覺得從哪里見過,卻又實在想不起來。
“。。。”
“凈給我找事。”他嘟囔著,長袖一甩,還是相同的法術,將指尖光芒注入小二的眉間。
光芒注入小二體內,輕輕化開,直至烏有。
“奇怪……”
“怎么了?”
顧辭瞥了他一眼“不是凡人,但我察覺不到此人的真身,更感受不到他此前的記憶。”
“這是一種什么情況?”
“有可能該人是修道士在歷劫飛升,像這種事,是天為之,與你我無關,老夫還是不要管的好。”說罷,他拂袖就要走。
顧辭平日最好行善,但這次他總有些憂心忡忡,不只是因為天命難違,更是因為眼前這個人身上散發的氣息讓他想起了另一個人。
那是一個相當恐怖的存在,在四兇之后,那個人就已經成了眾矢之的,在那個人面前,這天下無道,只有他自己是道理,只不過那人早就隱居,不再復出。
盡管如此,店小二其實還是讓顧辭嗅到了一絲危險,做善事要是壞了自己,得不償失。
“道長一生做盡善事,怎么這次.“陳牧遠拽住顧辭道,“難道.....”
“修仙歷劫,天命難違,此人來歷不明不白,我勸你也不要多管閑事。”顧辭說著,要奪袖就走。
店小二一直目視著兩人,聽著兩人間的對話,他這幾日是想過自己是修道的神仙眷士,但那也只是在面館打工平日里嫌哭怕累產生的妄想,根本不會想到今天會有這等結論。
“那既是如此,小的就不討饒兩位仙上,真給你們添麻煩了。”那小二躬身,已不打算停留此處,正準備離去。
陳牧遠心里也在考量著,他聽了顧辭的話,也分不準面前人的好壞,但是他這下山以來,遇事就想打抱不平,拔刀相助,來彌補自己曾經的過錯,讓自己心里好受一點。一時間,他也不知該如何是好,手指的關節被自己捏的咔咔作響。
“且慢!”陳牧遠將他喊住,“你若不嫌棄,跟我流浪便是。”
話音如仙樂般飄入小二的心里,撼動了那小二仿佛死了多年的心弦,霎時,他眼前開始變得朦朧起來。
顧辭回過頭來,長嘆一聲,啐了一口便回宮關了門。
隨著這嘆息聲,還有店小二的歡呼雀躍。
……
從元陽宮出來,陳牧遠問:“兄弟,你可還記得你姓甚名誰。”小二撓撓頭,尷尬笑笑“不記得了。”
“那我便給你起一個可好?”
“恩公,若是如此,那便甚好。”
“呃,這個……”陳牧遠干咳兩聲,他那曾經涂炭生靈的過往,讓他聽見這兩個字就產生一陣自責。“你不用老是恩公恩公的喊我,直接喚我姓名陳牧遠就行。這樣的話,我便叫你阿尋吧。”
“恩公,這個名字有什么意思嗎。”
“叫我牧遠就行……這名字,能有什么意思,不過你尋你的記憶,我尋我的故人……”
“恩公……”
“叫我陳牧遠。”
說著,已來到華燕嶺。
華燕嶺是唯一一條去往西北的必經之路,相傳華燕嶺上長滿了奇花異草,更有甚者修煉成精,在路上禍及路人。
“牧遠,我們這是要去哪?”
“向北走,找我一位故人。”
與此同時,在他們附近,出現了兩個人在一起商量著什么。
“長奕,咱一會見到師父還需要行禮嗎?”一身月白色錦袍的男子開口,大片的蓮花紋在白衣上若影若現。一根白絲線束著一半以上的深棕色頭發高高的遂在腦后,柳眉下黑色眼睦像灘濃得化不開的墨,卻隱約透著一絲血紅。
“你是不是傻?尹梟,你好歹也是個獨角天馬,來我們北荒前也見過世面,怎么那么不靈光!”叫長奕的人低聲呵斥著“殺神殿下現在正歷劫失去記憶,他身邊還有猙,你現在不是暴露嗎?”
這長奕本名謝長奕,他與旁邊那個叫尹梟的奉首領之命來執行任務,從他沙啞的低吼聲可以判斷,這次任務很急,更重要。
說完,長奕摘下黑斗篷上的帽子,高束起的銀色長發透出淡淡的邪氣,那眉宇之間充斥著的英氣和眼底那冷似寒冰的精芒,使得周圍升起一種壓抑感。
“那我們怎么辦?”叫尹梟的男子有些委屈。
在尹梟看來,見他師傅就應該行禮,但是他忘了,這次任務,是秘密的。再看向他時,他的額頭上細細布滿了一層汗霧,他死死咬著嘴唇,那唇上被咬的通紅,似乎快要殷出血來。
“嘿嘿,看這個……”不知何時,長奕手中多了一筐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