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為什么要殺他！”余桓一把推開門，手上的箱子重重的扔在沙發上，他一路從車庫跑上樓，不停地喘著粗氣。

“我已經跟你說的很清楚了，他在報警，不殺了他我們誰都回不來。”張楠絲毫不理會，淡淡地說，他仰起頭坐在沙發上，江明媚正在為他臉上的傷口消毒。

這個回答顯然無法說服余桓，他抿著嘴，直勾勾地盯著張楠，“從他掏出手機到把手機放回口袋里，總共不過二十秒鐘，你想說他已經報警了嗎？”

“我告訴你余桓！我親耳聽到他報警，你是槍法準，百步穿楊，毀了他的手機，但是人家已經報完警了，你根本就是多此一舉自欺欺人，就是因為你的婦人之仁才導致這次我們險些被警方抓到！”

“好，就算你說的都是真的，那他已經報完警了，你再殺了他，有什么意義嗎？”

“好了，你們兩個不要吵了。剛才還沒吵夠嗎？”江明媚有些不耐煩地說，她也受了些傷，不過不是很嚴重，一回到家就忙著幫張楠處理傷口，還沒來得及換衣服，手臂上被那把凌厲的刀劃了些口子，滲出細密的血珠。她無瑕顧及這些，至今還處在驚魂未定中，拿著酒精棉的手微微有些顫抖。從方舟家出來的時候，她看了一眼躺在地上的那個人，前幾天還彬彬有禮地向自己和余桓講述有關花園的事情，那時候卻一動不動地躺在雨中。他的眼睛沒有閉上，與他對視的時候，江明媚感覺他的目光像一對木契，穿過自己的瞳孔，深深地釘在自己的靈魂上。

“意義就是讓槍聲和他的叫聲吸引里面的人的注意力，好讓陸安和江明媚趕緊脫身。你也看到了，要不是我這樣做，等警察來了他們都不一定逃得出來！”張楠的嗓門也大了起來，他總能戳中余桓的軟肋。

“要不是我，你不被方舟砍死也被那個RB人砍死了！”被張楠的話刺激到的余桓脫口而出。他知道張楠說的沒錯，這次行動狀況百出，很大程度上是因為自己制定的計劃出現了紕漏，以及他低估了方舟，才會導致江明媚和陸安差點沒有辦法脫身。他嘆了口氣，決定接下來張楠說什么都不跟他爭論了，他有些抱歉地看了陸安一眼。

陸安的胸膛上也被方舟的刀尖劃開一道口子，當時的他在聽到刀出鞘的聲音的瞬間向后一退，原本以為能躲過，沒想到方舟的居合如此之快，要是自己沒反應過來，那勢如破竹的刀一定已經切開自己的胸膛了。如今回想起來他才有些后怕，好在傷口并不深，已經用酒精消過毒。只不過現在尷尬的氣氛讓他有些后悔自己太早把該做的事做了，沒有人說話，他呆坐在沙發上，似乎獨自一人先離開也不太合時宜。今天的事非比尋常，想必明天江之的各大論壇都會瘋傳他們殺了人的事情。外界盛傳的怪盜團從不殺人其實非常片面，大多數情況下他們甚至不會傷人，七年來他們作案數十起，潛入目標的宅子后迅速得手撤離才是他們的目標。陸安倒不是在意輿論對他們的看法，只是這么多年來他們一直都恪守著余桓定下的底線，無論情況多么危急，他們都沒有殺過人。這次行動他和江明媚兩人在劍道館里，對外面的情況并不了解。是否已經危急到需要殺一個手無寸鐵的人，陸安不敢斷言，他只是相信余桓的判斷。另外，陸安也并不贊同張楠的做法，就像余桓說的，殺了人事情的性質就變了，他們不過是一群游走在江之的竊賊，罪大惡極的人尚且輪不到他們來審判，更不用說手無寸鐵的普通人；另一方面，陸安理想中的鴉小隊是像游戲里那樣行事詭秘的怪盜，而不是殺人越貨的土匪。陸安對余桓回以熱切的目光，示意自己沒事，并且表示了對他的贊同。

不過余桓此刻并不懇求誰的認同，他只想一個人靜一靜，或許是上次那件事對他的影響讓他喪失了判斷力和平常心，或許是鴉小隊近來的氣氛讓他有些不自在。誰知道呢，他默默地轉身走回自己的屋子。又或許，是看到他們三個都負了傷，而自己卻安然無恙，有些愧疚吧。自己每次計劃不夠周全，都需要其他三人來承擔風險。曾經大家一致恪守著不殺人的底線，為此余桓需要付出最大的努力來保證其他三人能夠安全撤離。如今張楠開了這個先例，余桓擔心以后的任務萬一出現預料之外的緊急情況，他自己會下意識地想用殺死別人來兜底。這無疑是非常可怕的一件事，更不用說自己原本就一度無法克制自己的欲望。他實在不敢再這樣繼續下去。也許鴉小隊解散的那一天真的不遠了，余桓現在只希望蕓舟能早點把江之的困境給化解了，這樣解散鴉小隊也不再需要誰來做決定，一切都是順其自然。

敲門聲響起，余桓知道是江明媚，他能聽出她敲門時的習慣。

“進來吧。”

江明媚推門而入，神情有些疲憊，她換了一套睡衣，看起來很暖和。

“怎么了明媚？”

“沒什么，就是想跟你聊聊。”

“不用擔心我，倒是你的傷，怎么樣了？”余桓看著江明媚的手臂。

“沒事了，傷得不重，你看。”江明媚甩了甩胳膊，笑著。

余桓點了點頭，把電腦前的椅子放到江明媚身旁，自己則坐在床沿上。

“老大？”

“嗯？”

江明媚有些遲疑，不知道該怎么說下，她趁著坐下的功夫思考了片刻，最終問出了口：“接下來，我們該怎么辦？”

“什么怎么辦？”

“我們應該，不能再這樣生活下去了吧？”說這話的時候，江明媚的表情有些復雜，以致于余桓不知道該怎么回答她，“你想要結束這一切嗎？”余桓這樣問她，隨后又覺得讓她來回答這個自己都不知道答案的問題有些過于殘忍，想改口。當他看著江明媚的時候，他就知道她早就有了答案，而且她并不介意替自己回答這個問題。

“是的。”她說。

既然如此，余桓也就不再多問什么。

“那我去跟他們兩個說說這件事。”余桓也被江明媚的堅定所感染，下定了決心，“說到底還是要大家都同意才行。”

江明媚點了點頭。

余桓見江明媚不再開口，說道：“說起來，上次那件事以后，我們就沒這樣好好聊過了，我還以為你這次來，會跟我說說你的事情。”

江明媚沒有回答。

“我大概也能猜到一些了。”余桓覺得既然已經決定要過普通的生活，說這些也沒什么關系了，“如果你不愿意說的話，我把我的想法說出來給你聽，好不好？”

江明媚依舊沉默。

“你懷疑...張楠殺了方舟的妻子？”余桓看著江明媚的眼睛略微有些閃躲，接著說：“因此你擔心方舟會追查到我們，才會這么抵觸我們和方舟接觸對不對？至于你無論如何都要隱瞞這件事，一定是擔心我會因此和張楠的關系鬧僵？甚至這個家再也回不到以前那樣，是嗎？”

江明媚的擔心并不是杞人憂天，事實上張楠在鴉小隊成立的初期還一度慫恿過余桓殺人，直到余桓因此大發雷霆并且威脅他再也不執行任何任務，并且要離開鴉小隊獨自生活。張楠才有所收斂，自那以后他們三人才了解到余桓的態度是多么強硬。

“明媚，也許你不知道為什么當時我反應這么激烈禁止張楠有任何殺害別人的想法...是因為我很害怕，當他在部隊里第一次問我殺人是不是比打靶子更加有快感的時候，我竟然在心里認同了他的話，那次任務距今為止已有八年之久，但我依然清晰地記得自己放下槍時的感覺...我很擔心自己有一天真的會被張楠的話所慫恿。盡管如此，我所擔心的事一直在發生，一直以來，每當我握著槍的時候，都感覺它越來越不受控制，或許是我自己越來越不受控制...但...”

江明媚沒有讓他繼續說下去，她輕輕地摟住余桓，溫柔地撫著他的頭發，“你一定很辛苦吧？一直以來這樣克制自己。我知道，老大，就算我不在你身邊，我也能通過耳機里你的聲音知道你的想法，所以你千萬不要覺得自己是孤身一人哦，在你擔心的時候，我會說些很笨的話讓你放松下來，我知道自己這樣做是對的，因為你不會再像一樣那樣不允許我在執行任務的時候亂說話了。我也會變得可靠讓你放心，就算你不開槍，我們也能安全的撤退。”

“我知道，老大你絕對不是那種濫殺無辜的人，你只是沒有辦法允許自己身處安全的地方而讓我們深入危險之中，所以才會這么著急。”江明媚笑著說，像一個哄著自己孩子的母親般溫柔，余桓感覺自己都要沉沉地睡去了，“所以，余桓，你一定要記住我說的話，你絕對不可以殺人，不管怎樣都不可以。”

余桓點了點頭，“我答應你。”

“說哪去了都，”他笑了笑，有些不舍地離開江明媚的懷抱，“我們不是在說之前那件事嘛？其實啊，你一定是多慮了，名單上有四個人呢，根本就不能說一定和張楠有關系呀，也許是我們錯怪他了。畢竟這么多年過去了，我們一直和張楠呆在一起，根本就沒發現他和方舟有任何關系呀。”當他說完這些的時候，大腦像是要否定自己的說辭似得，忽地翻出了零碎的記憶碎片——他和江明媚在方舟的江景房附近看到張楠，以及張楠謊稱附近的監控沒有拍到任何可疑的人員和車輛停留，甚至，那個讓他們去江之生化研究院竊取研究資料的神秘委托人為什么會知道張楠和陸安的身份...余桓緩過神來，江明媚正看著他，仿佛是被他的說辭說服了。余桓知道她只是希望自己不要再深究這件事，如果不是自己突然想起這些，說不定真的被她的表情欺騙了。

“好了，時間也不早了，你趕緊回去睡吧。這件事就到此為止了，好嗎？”

江明媚離開后，躺在床上的余桓愈發覺得這件事不應該由他們兩個人瞎猜，對于一個團隊而言，猜疑鏈毫無疑問會成為日后爆發的裂隙。尤其像鴉小隊這樣每次執行任務就相當于把自己的生命交在同伴手中，一切都以信任為基石的團隊，則更是如此。盡管余桓并不能預料自己得知真相之后的反應如何，但也不打算再將一切都當作沒發生過，當他在思考自己究竟該怎么做的時候，他發現自己已經站在張楠的房間外了。除此之外更好的辦法，余桓想象不到，他抬手敲了敲門。

“誰？”門內傳來聲音。

“我，余桓。”余桓低下頭，門縫中透出來的燈光被一個黑影遮擋住了。

“這么晚了，什么事？”

“有些事想跟你商量，還挺急的，你這兩天不是都很忙嗎？想著今晚告訴你。”

余桓知道張楠沒鎖門，但他還是一直等到他給自己開了門開進去。張楠的房間很簡潔，幾乎沒有什么供業余時間消遣的設備，平常他空閑的時候都會在客廳看電視。電視柜上取而代之的是各種案件的資料和簡報，墻上甚至還貼上了嫌疑人和案發現場的照片，余桓知道這些都是至今沒有被破解的懸案的相關資料。用于辦公的電腦桌旁掛著一塊白板，上面用馬克筆寫上了一些人物的關系圖。倒是很像一個兢兢業業的老刑警該有的房間布局，這些年他就是這樣靠著自己無與倫比的辦案熱情一步一步當上市局刑偵副支隊長的。

“什么事非要這么晚了說？”張楠有些責怪地說，他坐在床上，雙手撐著床沿，看起來相當輕松。

“我仔細想過了，這些年我們賺的錢無論是自己用還是救濟福利院，都夠用了，是時候該結束這種危險的生活了。”余桓故作輕松地說道：“況且，網上的關于蕓舟病理研究院的實驗進展的風聲已經越傳越廣了，大概江之很快就能告別濃霧了，所以與其那個時候再匆匆忙忙地結束，不如早作準備，大家一起迎接新生活。”

“等等。”張楠抬手示意余桓不不要再繼續說下去，略微思考后有些難以置信地問道：“是因為今天的事情？余桓，不管你信不信，也不管你怎么想，今天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陸安和江明媚能夠安全撤退，如果你一定要認為...”

“張楠，”余桓打斷他，“不管今天的事到底是怎么樣的，我都不想去深究了，今后我都不會再拿這件事質問你，所以你不用這么激動。我只是在向你征求意見而已，我剛才說的事，對你對我，對我們每一個人都很重要。今天的事確實對我做出這個決定都一定影響，但在此之前這件事我也已經想了很久了，你不會天真地以為我們會一直這樣生活下去吧？現在江之危急解除在即，還有什么比這更好的機會呢？”

張楠嘆了口氣，似乎已經知道這件事已經沒有商量的余地了，問道：“他們兩個知道這件事嗎？”

“還沒來得及告訴陸安，不過他應該也沒什么異議，最遲明天我就會跟他談一談。”

張楠看著余桓，恍然大悟般的笑了笑，“我懂了，是江明媚提出來的吧？”

“是我做的決定，只不過在跟江明媚聊天的時候想起來，就第一時間告訴了她。”

“她怎么說？算了...問了也白問，她肯定向著你。”

“這不是向著誰的問題，我們遲早要結束這一切的，難道江之事件解決了，我們還繼續做這些危險的勾當嗎？當時候全城的監控都能拍到我們逃離現場。”

“行了余桓，你說的這些我都知道。我也知道你來找我根本不是什么商量，就是通知我一聲罷了，你的決定向來沒有人會反對，江明媚也好陸安也好，都一心向著你。”

余桓有些惋惜地說：“我原本以為我們也是這樣，我做的每一個決定都是我們共同的想法，也就不存在他們兩個向著誰的問題。”

“得了吧余桓，”張楠苦笑一聲，“一直以來你都在自說自話，你總能籠絡人心，小時候是這樣，現在還是這樣。你挑在這個時候結束一切，是想把一切都算在我頭上，好讓他們兩個更加義無反顧的跟著你吧？我知道，當這一切結束之后，你們三個就能逍遙地去江之之外的地方生活了，而我只能呆在這里當個小警察，一輩子如此。”

“你多慮了，不管何時何地，我們四個都會在一起生活的。我也沒你說的那么不堪，只不過恰好時機到了，順勢結束這一切。”

“順勢結束？”張楠的拳頭猛地錘在床上發出沉悶的一響，“你比我想象的還要不堪！你把自己說得好像處處在為我們著想，實際上你就是個精致的利己主義者！你在這個時候結束這一切，你會不知道他們會怎么想？他們一定會覺得是我造成了這一切，我讓這個家分崩離析！我讓我們這些年賴以生存的方式終結了！你一定想到了吧？用這個借口來讓他們更加死心塌地地跟著你。不過也不怪你，確實是我的問題，我光顧著為他們兩個的安全考慮，沒想到你會用這種方式趁虛而入，我活該遭受這一切。”張楠的表情黯淡下去，仿佛對自己的猜測深信不疑。

“當初你殺人的時候怎么不想想這個家會因此而分裂！”余桓氣得從椅子上站了起來，想都沒想就順著張楠的話說下去了。他從沒有想過張楠會對自己抱有這么深的成見，到了近乎偏執的程度，“好，張楠，既然你非要這么認為，我也無話可說。但你要說我是因為這次的事情才做出決定的，我倒想要問問你，在此之前，你有沒有殺過人？”

張楠像是從夢魘中回過神來，冷著臉看著余桓，“什么意思？”

“我問你，你以前有沒有殺過人！”

“哼，你覺得還不夠是嗎？把這一切歸咎于我對你來說還不夠是嗎？現在又要把一些莫須有的罪名扣在我頭上？你的下一步計劃是什么呢，余桓？把你莫名其妙的猜忌當作事實告訴江明媚和陸安，好讓他們一起來指責我？還是說正義如你，已經掌握了證據準備報警抓我了？”

張楠的話一下子驚醒了余桓，他有些后悔自己說了那些話。明明自己剛才還在勸說江明媚沒有證據的情況下不要胡亂猜疑，現在自己卻被他的話沖昏了頭腦，說到底那些有關于張楠的事不過都是自己先入為主的猜測，完全無法說明任何問題。況且自己這次來找張楠只是為了向他確認這一點，而不是憑空指責他。

“對不起，張楠，我，我不該這樣懷疑你。”

“沒事的，余桓，如果這樣能讓你滿意的話。你走吧，我累了，就按你說的辦吧，我沒有異議了。”

余桓剛在床上望著熄滅的吊燈，腦海中一遍遍回放著張楠說那些話時候的神情，他怎么也想不明白，從小一起長大的摯友為什么在心底里認為自己是這樣的人。童年時候的他們形影不離無話不談，懷揣著長大后一起幫助福利院的真摯理想，在福利院告知他們無法繼續供他們讀大學的時候兩人曾徹夜喝酒長談，相互鼓勵。這么多年過去，江之的一切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唯有當初那個“宏偉”的夢想未曾改變。因此當張楠找到余桓告訴他賺錢幫助福利院的辦法時，余桓幾乎沒有任何猶豫就接受了。那個時候的余桓第一次用成年人的眼光看待周圍的一切，因為即將踏入的險途已經不允許他再天真下去了。他們兩個為鴉小隊的事日夜操勞，僅僅在隱藏身份這方面，張楠就利用職務便利多次鋌而走險。那時候的他樂觀積極，一直讓他們不要擔心自己。所有的事余桓都記得，從小到大他都覺得張楠是唯一一個能了解自己在想什么的人，他獨立，富有挑戰精神。從小時候的張楠雖然也像其他人一樣跟著余桓，但每次和玩游戲時，都希望能自己領導一個小團隊這一點就能看出來。

江明媚常說陸安是余桓的跟班，也說小時候他們兩個看起來最要好，讓其他仰慕余桓的孩子非常羨慕。其實余桓最欣賞的朋友是張楠，盡管他一直跟自己作對，在其他小朋友的眼里表現的像個“反派”，但這并不影響他們兩個的關系。而陸安則像個需要照顧的弟弟，沒有自信，不善于表現自己。余桓自告奮勇擔任起了帶著他一起玩的角色，卻幾乎沒有期望他多么了解自己。然而多年以后的今天，余桓才認識到，當初那個和自己相互理解支持的張楠不知道什么時候已經和自己漸行漸遠了。而那個處處都需要自己照顧的弟弟，反倒在無需多言的相處模式下，和自己產生了默契。陸安沉默寡言，但十分敏銳，很多情況下不需要余桓指示他就能知道怎么做最合適。

盡管如此，余桓也從沒有想過在江之事件結束后帶著江明媚和陸安離開江之生活，他對未來的愿景，一直是像現在這樣四個人生活在一起。即使以后大家各自有了家庭，至少也要成為鄰居。所以當余桓聽著張楠煞有介事地控訴自己的時候，簡直氣得想揮拳朝他臉上打去。現在獨自一人回憶這些，更多的則是委屈。他不知道張楠的心結從何而起，也不知道該怎么破解，只能寄希望于江之事件結束后，大家一起過平靜的生活，那時候說不定一切都會恢復如初。

心煩意亂的余桓幾乎是強迫自己抱著這樣美好的幻想入睡的，就在剛剛他還收到了付濟平的短信，對方已經急不可耐地讓余桓明天把畫帶過去，字里行間透露出他恨不得自己趕來拿的迫切，余桓沒有回復信息。

更晚一些的時候，江明媚發消息給余桓告訴他付繼平已經打了定金到鴉小隊的卡上了，尾款等畫作經過專家鑒定無誤后隨即交付。不過那時候余桓已經掙扎著睡著了，江明媚望著手機屏幕發呆，有些如釋重負又有些空落落的，不出意外的話也是他們最后一次執行任務了，而且也已經有驚無險地完成了。她不禁覺得能夠這樣結束這一切真是太好了，這些年的驚險經歷在他們老去后回憶起來一定也是驚心動魄的。但最讓她懷念的，其實是鴉小隊最初建立的時候，余桓在射擊靶場教她打靶的那些日子。不僅是因為告別社交軟件后的久別重逢，也是因為離開福利院后無依無靠的江明媚再一次找到了歸宿。有時候她會懷疑是否是因為自己對于“家”的過度執念，才讓她二話不說就答應了張楠的邀請從事這種危險的犯罪生活，但她從未后悔，從她看到余桓的時候就知道了。稚氣未脫的余桓遠比看起來要可靠得多，尤其是當他握住槍的時候，仿佛變了一個人，有些優柔寡斷的性格瞬間被堅毅、果決而取代。當余桓在認真地給她講解射擊技巧的時候，江明媚總是會不自覺地注意到他愈發凸起的喉結和下巴上青色的胡渣，她知道他無論外貌怎么變化，內心還是小時候那個樣子。發覺走神的江明媚時，余桓總是會輕輕地敲一下她的頭，而她總是會吐吐舌頭蒙混過關，每當江明媚偷偷看余桓被他發現的時候，她就會這樣蒙混過去。雖然那段日子十分美好，但她內心對槍械的敬畏和對有朝一日要向活生生的人開槍的恐懼至今都沒有散去。

“你會害怕嗎？”她曾這樣問余桓。

“當然了，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恐懼。”

江明媚不明白余桓這話的意思，只是從他的眼神中看到了一些不安。正是因為這個原因，她在張楠的近身搏擊教學中格外認真，很快瘦弱的余桓和張楠就不是她的對手了，到了后期幾乎只有陸安和她對練。江明媚知道自己朝著這個方向再努力也無法將心中的恐懼消散，但她只能讓自己變得更加可靠一些，不僅僅是因為自己，她決心讓余桓也不再面對這樣的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