嗜淵一路西行，即便發現了沈清兒也無動于衷。因為他知道，秦無會搞定的。

不一會兒，他就回到了妖域，站在森白色的巨獸頭骨大殿上發號施令：“剩下所有妖王聽令，一個月后，水黯奇襲蓬萊，不惜一切代價。剩下的去對付那群凡人和魔宗，遇到逍遙閣的人，務必手下留情。小妖不用管，全放出去，格外注意一個叫清水鎮的小地方，要圍得滴水不漏，這樣，她就會足足從仙跌落為凡?！彪m然嗜淵的命令聽起來很是離譜，但是妖王們卻依然毫不猶豫地接受了，然后飛出大殿，各自整頓著自己的手下。

渾身長滿藍色魚鱗，半人半魚的水黯潛入海底，高舉手中的長槍，黑暗中頓時接連亮起藍色的光點，照亮了一片漆黑的海底，將它緊緊包裹住。

隨后，水黯長槍指向某個方向，光點像是接到了命令一般，向那里游去。

水黯一馬當先來到最前面，不一會兒就再次舉起長槍停留在一道屏障前面。

光點紛紛在它身后停下，水黯緩緩將手掌貼上屏障，一股漣漪以它的手掌為中心向外擴散。

不一會兒，水黯感應到了一個極其細微的缺口，隨即收回手掌，帶頭沖了過去。

那個缺口雖然僅有一根汗毛那么大，但缺口是大是小根本沒有意義，只要有缺口，它們就能穿過去。

不一會兒，在水黯的帶領下它們來到了缺口前方。

水黯再次伸出手，通過缺口感應著蓬萊的一切。

水黯感應到蓬萊的有水陣保護，但整體實力偏弱，略微估量了一下實力差距，覺得沒有必要過早越界打草驚蛇，便下令道：“在這里等著，一個月后奇襲蓬萊?！?

對于這件事，蓬萊自然不知情，因為源兮子還沒醒?？杉幢闼蚜?，也不能去改變什么，因為結果是好的，他不去做出改變，就不會有任何變數。

而其他早早潛伏起來的大妖和妖王們，也在耐心等待著妖域大軍，只要妖域有任何一項大行動穿到它們耳朵里，它們就會適時露出獠牙。

萬事俱備，只欠東風。

源兮子緩緩醒來，他做了一個零散的夢，如同千萬個碎片，那是他看到的將來。

“感覺如何？“瀾洲見他醒來，連忙關切地問道。

源兮子猶豫了一瞬間，隨即笑道：“還好，無大礙，只是看著驚險罷了?！?

瀾洲并沒有察覺到異樣，隨即說道：“既然如此，你好好休息，我們不打擾了?！?

說完，瀾洲就招呼其他人離開了，房間里只剩源兮子一人。

“蓬萊……逍遙……氣數已盡……”源兮子回想著夢境里閃過的碎片，不禁暗自惋惜道。

妖域即將大舉進攻的事，有些人猜得到，比如天河的掌門長老，還有一些隱世的老不死?？墒牵麄儏s心靈相通似地選擇了閉口不談。

靜觀其變，但也不得不防。

這是屬于一群活了上萬年的老不死的心有靈犀。

不過，年輕人可想不到這些，他們全然不知一場大戰即將來臨。

林一軒就是其中之一。

自從他離開云集鎮后，就一直在漫無目的地游蕩著。

雖然他像只無頭蒼蠅一樣到處亂逛，不知該去哪里，但是他卻一副樂在其中的模樣。

知足常樂，隨遇而安，這種簡單的道理他自然是懂的。

整天騎著馬到處閑逛，反正現在的他已經很少進食了，省下來不少口糧可以喂馬，荒郊野外沒地方睡，就貼張土遁符把自己埋起來，第二天再鉆出來就是。

這世上無論是誰都要休息，就算是絕世高手也不例外，畢竟，實力再強，體力再好，精力始終是極為有限的，只不過不同于普通人，他們的休息只是把睡覺換成了更有用的打坐罷了。

林一軒沒有打坐過，因為沒人教他。雖然他現在的實力已經勉強可以擠進三流了，可是對于修行的理解，他仍是個半吊子。

如此下去，別說他仙緣一般，除非他是沈清兒那樣的自然仙胎，否則這輩子也就那樣了。

雖然林一軒清楚自己走不遠，無論先天還是后天，他都不是個修行的好料子，不過他卻并不在意，畢竟他一不為長生，二不為飛升，只是想看看一個自己從未見過的世界罷了，能走到現在，已經遠超他的預期。

“聽說前面有片花田，去看看風景好了。”林一軒深吸一口氣，拍了拍黑馬，黑馬心領神會，向前方飛奔而去。

花田開的很好，每一朵花都足足有五六歲小孩的腰那么高，散發出令人心曠神怡的清香。

花田里，幾個小孩子正在里面玩捉迷藏。躲起來的人不停地穿行在五顏六色的花叢里，負責找的人雖然看不到他們在哪里，可是依然能憑借不斷擺動的花朵尋找到他們的大概蹤跡，玩得不亦樂乎。

“姐姐，你躺在這里干什么??？你也在跟朋友玩捉迷藏嗎？”一個梳著羊角辮，穿著花衣服的小女孩好奇地看著躺在花叢中的紅衣少女，不禁問道。

此人正是上官小鈴。

上官小鈴聞言，這才睜開雙眼笑了笑：“沒有啊……只是閑著無聊，睡著了而已。”

“睡著了？姐姐你很累嗎？”小姑娘又問道。

上官小鈴坐起來，揉了揉她的小腦袋：“不累啊，只是沒人陪姐姐玩，太無聊了而已。”

“太無聊？那姐姐，我陪你玩吧?！毙」媚镎f著，在上官小鈴身邊坐下，然后摘了一朵花放在上官小鈴身邊。

“紅花和紅衣服，姐姐覺得相配嗎？”小姑娘問道。

上官小鈴聞言，坐了起來，拿起紅花，不禁愣住了。

“這花田還真漂亮……”林一軒牽著黑馬，欣賞著色彩斑斕的花田，不禁感嘆道。

“想不到你也會來這兒啊……”上官小鈴從花田中站起，與林一軒四目相對。

林一軒見到上官小鈴，先是微微愣了一下，隨后笑道：“怎么，我就不能來看欣賞欣賞花田了？”

上官小鈴欲言又止，本想告訴他妖域即將大舉進攻的事，可一想到自己承諾不會告訴他人，只好作罷，搖了搖頭：“我只是很驚訝，你居然不像一般人那樣滿腦子只有修行?？磥砟愦_實不一般，起碼不像其他人那樣胸懷大志?！?

“沒辦法，人貴有自知之明，我恰好就有?！绷忠卉幾猿暗?。

小女孩環顧四周，看到了一朵嬌艷欲滴的大紅花，但是隔得太遠，不好摘，便向上官小鈴求助道：“姐姐，你能幫我摘下那朵大紅花嗎？”

上官小鈴笑道：“好啊，是哪一朵大紅花？”

小女孩指了指，上官小鈴見狀，揮了揮手，漫天花瓣飛上天空，如同一陣花瓣雨。然后，她把那一小片的花全摘過來了。

小女孩興高采烈地抱著一大束鮮花，說了聲“謝謝姐姐”之后就回家去了。

等到小女孩走遠后，上官小鈴也轉身準備離開。

臨走之前，上官小鈴頭也不回地說道：“沈清兒被秦無拐跑了，他們應該會去一趟清水鎮，你好自為之?！?

林一軒聞言愣了愣，隨即笑著搖搖頭，走出花田，騎上馬遠去，不知要去何方。

如此，林一軒在僅剩的和平日子里，又四處游山玩水了一番，上官小鈴也是閑著沒事隨處亂逛，沈清兒跟著秦無走了將近一個月，四人雖各懷心事，但也沒有相互尋找過。

就在這天晚上，水黯帶領部下闖過了缺口，屠殺開始。

不到一個時辰，消息就四處傳遍了。

嗜淵再次捏碎一個光球，喃喃自語道：”做得很好，你們沒有辜負我，我不會辜負先輩們的……”

“蓬萊遭遇妖王及其部下奇襲，死傷慘重，島主重傷。后發動禁術，與妖族同歸于盡，蓬萊島土崩瓦解，鮮血染紅了一大片海域，海上全是浮尸，目前沒有發現有人生還，瀾洲島主隕落，同時，滄風各處都有大妖和妖王出手屠村屠城，妖族來勢洶洶。”正巧在南方歷練的涼若得到消息后，及時將情報傳回了天河。

“妖族這是動真格的了，傳令下去，天河上下，全體戒嚴，內門弟子親自護送住在天河附近方圓百里以內的黎民百姓進山避難?！闭崎T得到消息后，立刻雷厲風行地下達了命令。

不一會兒，天河上下都接到了命令，內門弟子紛紛下山，外門弟子負責把守山門。

“七濂兄，在下有話想跟你說，這也是逍遙閣弟子的意愿?！毙旱顑?，一個身穿逍遙閣弟子服飾，腰上掛著閣主令的青年忽然出現。

七濂聞聲來到大殿內，看著這個逍遙閣的人。來者姓名他不清楚，他只知道，這是逍遙閣新任閣主。

“掌門……還不打嗎！”皖銘真君聽完報告后，面沉如水，足足沉默了一炷香的時間，還是忍不住，咬牙切齒地說出了這句話。

箐樞和赥煌雖然不喜歡皖銘真君的態度，可他們也確實想好好問一句。

“這只是開始，優先救人，趕在妖族反應過來之前，多救一個是一個。誰都不準出手，我們和妖皇是互相牽制的，如果我們出手，妖皇勢必會親手掀起一陣血雨腥風，到時候可就來不及了。至于逍遙閣弟子，七濂，傳令下去，救人第一，其余的，天河絕不多加干涉?！闭崎T平靜地回答道。

“?。堪∈?！”一直躲在暗處偷看的七濂見自己忽然被點破，不由得驚了。

“七濂，你是有什么事嗎？”掌門問道。

七濂雖然表面上看起來很不靠譜，可還是知道輕重的，規矩它也懂。此次竟不顧峰主的身份偷聽，一定是出事了。

七濂一咬牙，也不隱瞞了，全盤托出：“掌門，逍遙閣所有弟子都已經下山朝湫國去保護百姓們了。”

掌門聞言，眉頭一皺：“此事我們為何不知？你又何故隱瞞？”

七濂回答道：“是逍遙閣新任閣主鎏霜請求我不要說的，而且他們已經混在百姓之中全部下山去了?！?

“胡鬧！簡直是胡鬧！”皖銘真君聞言，氣得當場將黃墨殿的柱子和地板拍得連灰都沒剩下。

“唉……罷了罷了……還是那句話，天河就不干涉了……”掌門遺憾地搖頭嘆息道。

“掌門！”

“傳令下去，注意湫國百姓動向！”

掌門一副不怒自威的模樣，讓皖銘真君都不敢再開口。

“蓬萊沉了？”

“蓬萊沉了?！?

身穿龍袍的前面皇帝得到老丞相肯定的答復后，難以置信地癱坐在龍椅上。

“陛下！不可亂了方寸！您難道想丟了整個湫國的臉嗎！”老丞相膽大包天地厲聲呵斥道。

“放肆！不要以為你是三代的老人，朕就不敢鍘了你！”小皇帝聞言不禁勃然大怒。

可即便如此，老丞相依然面無懼色地看著他。

漸漸地，暴怒過后，小皇帝冷靜了下來。

“陛下，請下令吧，天河的仙長已經有所行動了，只要能撐到他們前來搭救，百姓們自然無恙?！崩县┫鄤竦?。

“丞相所言甚是，是朕失態了。來人??！傳令下去，京城中所有軍隊，包括御林軍和大內侍衛，全部由大元帥王恒統領，打開密室，分發神兵，死守天衍關！”

消息如同風一般很快傳遍了京城，不過京城百姓們除了有些恐慌以外，并不感到奇怪。

在妖族發動奇襲之后不久，京城就涌進了好幾批難民，只是人數不多，沒引起太大轟動而已。

“快！把吃的拿出來！還有大米，記得煮成稀粥，難民肯定還會一批又一批涌過來的，要省著點！其他人跟我去攤煎餅，明天軍隊肯定會出城，都別閑著，保家衛國的時候到了！”老楊拄著拐，倔強地拒絕了仆人的攙扶，慷慨激昂地說道。

不止楊府，還有很多百姓商販也在收拾東西，就等著明天軍隊出城的時候盡一點綿薄之力。

一個在家里磨藥的少女問道：“爺爺，咱們為什么要把藥給張叔呢？雖然我知道，他是個好人。”

老頭回答道：“老張辦事我一向放心，要不然明天人山人海的，就我們爺孫倆這小身板兒，能擠進去吧藥遞到軍隊手里嗎？”

少女聞言，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舉全城之力，去對抗根本不可能戰勝的敵人，這不是蚍蜉撼樹，而是為了家國百姓。

今夜，京城無眠。

第二天，身高九尺，體型壯碩如牛，臉上還有兩道疤痕的大元帥王恒帶著屬于他的那份威武霸氣，騎在一匹先帝御賜的千里寶馬上，對著校場上散發出沖天戰意的軍隊方陣滿意地點了點頭。

“我王恒是個粗人，有話直說了！我們這次就是去送死的！怕死的出列！”王恒聲如洪鐘，中氣十足地大聲說道。

“為國捐軀！軍人本色！”方陣齊聲回答道，帶著視死如歸的氣勢響徹云霄。

“出發——”王恒一馬當先，領著軍隊沖出皇城大門。

剛出門，他們就看見京城百姓們夾道站在兩旁，手里拿著各種食物藥材，就連平日里那些地痞流氓都規規矩矩地站在這里，手里拿著一些包子饅頭。

見此情形，王恒心中不禁激起萬丈豪情，身后的鐵血軍人們也不禁緊握手中孟甲早年間親手打造的神兵利器，邁著整齊劃一的步伐向前走去。

“軍爺……收下吧……”

“前線危險，感念軍爺大恩，綿薄之力務必笑納……”

“收下吧……”

“……”

剛出城門，百姓們就伸出雙手，獻上了自己的一份心意。

雖然湫國軍隊不多，如今的軍人也已經是久經沙場的老兵了，可正因如此，他們才是精兵。

兵不在多而貴在精。

老兵們從善如流，一般人家的只拿一個饅頭或者包子，富貴人家的也只拿一塊臘肉，每人都只拿了大概兩天的口糧。

這是身為老兵的經驗。他們相信，只需要兩天，天河那邊一定能處理完所有的事情，趕來保護這里的百姓。

可老楊偏偏是個倔脾氣，硬是給他們每人塞了十張餅，一點也在乎自己的家底。

“你們不收下，我也不攔著，但是我也不起來！老楊大喊著，當場就跪下了。

這下，任憑他們見過多少生離死別，心腸錘煉得多么堅硬如鐵，終究不是真正的鐵石心腸，還是妥協了。

見狀，老楊這才眉開眼笑地在家人的攙扶下站起來。

軍隊在百姓們的歡迎下默契地兵分三路奔赴天衍關。

天衍關并不是什么世間罕見的天險，事實上，整個天衍關都是在一座古遺跡城墻的基礎上修筑而成的，并沒有那么堅固。

由于湫國被四大門派包在中間，形成了一道異常堅固的屏障，百年前幾個國家的戰亂，湫國皇帝笑到最后，直到如今都沒有誰再建新國，國家幾十年無大亂，軍隊就少了許多，天衍關也幾近荒廢。

王恒帶領部下登頂望風，兩隊修筑關防，他的一名心腹穿上可以隱匿氣息身形的法袍獨自打探前方的消息。

雖久未上戰場，可他們修筑起關防卻是毫不含糊，沒有人指揮，也井然有序地各司其職。

僅僅一炷香的時間后，一個身形僅有四尺的矮小侏儒忽然如同鬼魅般單膝跪在王恒身后。

“來了多少？”王恒問道。

“上萬之數，全是小妖?！辟寤卮鸬?。

“大妖肯定會來，之所以不出現，肯定是在等大魚。既然如此，我們現在正好可以將計就計，拖到那個時候，壓力不會很大，但也要省著點力氣，晚上記得把箭撿回來。”王恒憑借多年的經驗，很輕易地猜到了對方的目的。

“不管有什么陰謀，反正天塌了還有高個子頂著，想太多只是杞人憂天，庸人自擾罷了?！彪m然王恒本能地覺得妖族另有陰謀，不過他還是沒去想太多，畢竟眼前的事還沒解決，何必呢？

事實上，王恒想得一點沒錯。

五大妖王雖齊聚于此，卻不急著出手。它們謹遵嗜淵的命令，默默潛伏在暗處等待大魚上鉤。

而它們即將等到的大魚，就是剩下的所有逍遙閣弟子。

“葉歡師姐……啊長老，前面發現了上萬小妖，已經開始攻打湫國了，守城的大概幾千人，不過手中的武器皆非凡品，應該是那位神匠孟甲前輩所鑄，若是無妖王出手，勝負難說?！币幻羞b閣女弟子顯然還沒適應這個稱呼，險些說錯。

葉歡聞言，微微皺眉。

這一路上，他們也救了不少難民，本想問一些情報，可難民們無一例外地被嚇壞了，什么也想不起來。為了他們的安全，葉歡自作主張分了幾名逍遙閣弟子出列護送他們去天河避難。

然而就在一個時辰前，一名逍遙閣弟子傳音說遇到一名修為較高的散修，據對方所說，妖兵由足足五位妖王統領。

以逍遙閣如今的實力，別說五個，對付兩個就是極限了，除非動用最后的底牌，否則不僅逍遙閣會斷絕傳承，湫國百姓也無法幸免。

“閣主和陸文緣長老可知曉此事？”葉歡問道。

女弟子點點頭：”閣主和陸長老已經知曉，他們還說，必要之時，留手無用?！?

葉歡心中一凜，隨即釋然地笑起來：“也是……留手確實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