鯨魚在幽深的海底大張大合的呼吸，許川覺得它似乎在念誦著什么。他曾經在生物百科里看到過這種行為，鯨魚在唱出鯨歌，這本是儀器才能捕捉到的，許川聽得十分清楚。

那種怪異的聲音不斷的在他的腦海里揮之不去。一個個畫面不斷的閃過，他看到了新的東西。那是青銅城，千年前矗立在冰海之上的青銅城，人們排著隊僅供于神，不對，是進攻。人們拿著可笑的武器沖向神的宮殿，那只黑色的龍形站在城頭怒視著試圖僭越的凡人。

“我們只是想要活下去，這有錯嗎。為什么你們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把我們逼上絕路，我們的存在難道這么礙到你們了嗎。”咬牙切齒的聲音說出。

這道憤怒至極的聲音像是一道咒語炸開，腦海中的混沌和破碎的畫面消失。許川看清楚海底的鯨魚，這個巨大的生物扭動著身體晃動，背部亮起了一排排金色如明燈一樣的眼睛。

許川恢復了身體的控制權，不知從何處升起的暴怒，他有一種想把那個鯨魚千刀萬剮的心情。但是他卻動不了，海水逆流仿佛繩索一樣控制住了許川的手腳。

“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為了那些說不上理由的理由活下去，為了報復這個世界活下去！”

許川瘋狂掙扎起來，黃金瞳燃燒成赤金色，死死的看著那只盤旋的鯨魚。那種束縛感讓人很不舒服，就像是在十字架上掙扎的罪人。鯨歌不斷的唱誦下，巨大的水流匯成一股直直的砸在了他的身上，冰面瞬間被沖出一個口子，飛出去的人影像是個破抹布一樣砸在了冰面上。

美國伊利諾伊州，卡塞爾學院。圖書館三層中央控制室。

“北極的元素流動徹底混亂了。這積雨云是要去北極下雨？”實習生張張嘴，不知道怎么解釋這一幕。“美國間諜衛星拍的照片被我們抹掉了，但是推測還會持續幾個小時。”

“該死，救援隊呢？”曼施坦因問。

“大概還有半個小時到達，飛機根本靠不進去元素亂流區域....”實習生回答。“有挪威科考站的信息接了進來。”

“接進來。”曼施坦因低吼，又啞然。“曼斯？”

“曼施坦因？今晚就你在值班么？校長在不在。”曼斯的背景明顯在科考站，潛水服沒來得及脫。背后同樣潛水服的學生站成兩排。

“我在，曼斯你說。”老人回答。

曼施坦因突然發現了老人，臉色從驚喜連忙輕輕彎腰鞠躬示意。昂熱擺手。

“目前是有六名學生失蹤，有一名學生不小心觸動了機關。是我的失誤。”曼斯攥拳，猛地錘在了長桌上。“可能是機關喚醒了沉睡的龍類，我聽到了心臟跳動的聲音。”

“有龍王復活了？青銅與火之王？”曼施坦因問。

如果是青銅與火之王的復活就說的通了，元素亂流的出現，往往意味著某個無比強大的生命的出現，它的力量甚至能夠影響到某個區域的元素平衡。這個東西可能是青銅與火之王，或者別的什么強大的東西。

“不。”昂熱搖了搖頭。“你們先待命，我馬上到。”

許川有很多次覺得自己都要死了，但是他又好好的活著在這里。忍住身體撕裂的痛苦站了起來，那個發怒的君王離開了這個身體，那個平凡，又自命不凡的普通人又回到了這個身體。

只是那種怪異的鯨歌似乎還殘留在他的腦海里，許川覺得這一幕很熟悉。記憶很破碎就好像他曾經做過，多年之前也是這樣，男孩帶著女孩在冰原里往前走，不時有黑鴉群在天空中追逐，天空里降下致命的飛火，冰雪被炸上天空，男孩捧著冰雪蓋在女孩的臉上，她死了。另一個男孩讓他快走，他要帶著死去人的意志活下去，但是他不想走，他要給女孩報仇。之后他似乎看到了什么，畫面消失。

米26重型直升機掃破冰雪落了下來，金發少女穿著鵝絨大衣從機尾下來，看著地上的人。飛機上跟下來兩個大漢，把人搬了上去。

“我的老朋友還在么？啊不，還完整么？”

“還活著，且完整。”

“漂亮。”電話掛斷，飛機起飛。

許川猛地從床上起身，窗外的雨聲越下越大。他從噩夢中醒來，坐在了一家醫院的病床上。

“這是哪....”

“你醒啦。”男孩說話細聲細氣。

“又是你？這是哪。”許川問。

“這是你們那個學院。”

男孩認真的削著手里的蘋果，這件事似乎不容不認真對待，又好像做了很久，久到千年。

“我回來了，這是BJ？”

“美國。”男孩說。“大難不死，有什么感慨一下么？”

“感慨什么？贊美神？贊美天地？”許川反問。“也可能就是一些說不上理由的理由吧。”

“比如？”

“比如，就像你剛看一個熱血番，頓時感覺自己很牛，打天打地打空氣。然后時間就這么過去了，走著走著就來到了十六十七歲，在課間感覺無聊看窗外發呆，心想我這他媽的十五歲，好像太晚又沒那么晚，該死的沒什么拿得出手的故事，又覺得沒關系我還有大半時光還可以有很多故事。”許川說著，眼睛不爭氣的合上了，他太累了。

“這樣的人，死在某個冒險里是最好的事了吧。可是。”

走廊外傳來了腳步聲，男孩最后看著許川的臉，回以微笑之后徹底消失。

走廊的盡頭，兩個老人投過重癥監護病房的玻璃看著里面不成人形的人。

“他還活著么？”施耐德問。

“大概還活著吧。施耐德，你知道為什么他和楚子航交給你，讓你來做他們的指導教授嗎。”昂熱仍然床上。

“不知道。”

“楚子航無疑是近年來除愷撒.加圖索以外招進來的優秀的人才。無論什么時候看上去都像一把刀，能直接捅進敵人心臟的一把刀，他無時無刻都在磨礪自己的鋒利。而張淺，他只是個不討人喜歡的孩子。”昂熱從西裝里拿出了小鐵壺，里面裝的是他最近喜歡上的薄荷利口酒。“他從跟了你之后反而有些輕浮了，更像是越來越吊兒郎當了。他的檔案你應該看過吧？”

“嗯。是在孤兒院長大的孩子。”

“有一次在任務結束，我問了他活在這個世界上的理由。他給我的回答的是。“我喜歡這個世界，因為這里總能看到為我挺身而出的身影。”你知道我是個教育家，用爬樹來測量魚的標準這種事情我干不出來。”昂熱笑了笑，一口喝干了里面的酒。“這次的疑點有很多，元素亂流只是持續了那么一會就結束了。只有龍王才會出現那么激烈的反應，北極區域可能存在著龍王。”

施耐德也不說話。他理解了昂熱的意思，自從格陵蘭事件之后，學院甚至對于整個北極圈加重了監視，卻沒有一點情報被挖出來。

許川躺在病床上拿起漫畫看，獅心會副會長蘭斯洛特還有曼斯龍德施泰德教授一起看過他，他只能表現出一份倍感榮幸的樣子，剛剛應付走了探病的隊伍。

“許同學，早上好。”

“早，早上好。”許川投過漫畫的縫隙去看。是一個衣著得體的老頭，黑色訂制西裝，锃明瓦亮的意大利皮鞋，抹了油能當鏡子用的頭發。

“要吃點么？我帶了西班牙火腿，還有牛角面包。”昂熱坐到床邊，自己拿起一份牛角面包嚼了起來。

“好啊，謝謝。”許川也不客氣，也拿起一份牛角面包看著老人啃了下去。

“你看我干嘛？”昂熱笑了笑，右手抄起火腿吃著。

“沒什么，我只是在想您是哪位教授什么的。”許川低聲說。他被噎住了，劇烈的咳起來。老人只是站起來拍了拍他的后背。

“我是希爾伯特.讓.昂熱。”

“昂熱....校長？”

“對，我今天路過請你吃個早飯。順便咨詢一下你的經歷。”昂熱滿不在乎的說。“根據曼斯教授的說法，你誤打誤撞打開了機關，然后掉進了一個洞？”

“嗯...對！”許川連忙坐起，一口把牛角面包塞進嘴里喝了一口水。“我掉進了一個小屋，我還拍了照！”

許川想起來了這件事，左看右看沒有找到自己的衣服。

“你的衣服完全破碎了，東西大概也是這樣。但是你怎么會出現在科考站？你不要說你是自己走回去的。”昂熱看著許川的眼睛。這樣的注視讓他有些不舒服，但是他也說不出什么，因為他也不知道為什么。

“呃，我說我也不知道校長大人你會相信嗎。”許川悄悄說。

“我，大概會。根據學院后續的派去的人員發現，他們已經不能在原來的位置找到青銅城了，因為它已經變成了一磚一瓦。”昂熱依舊滿不在乎。

“是，是嗎。”

“我猜你也不知道是為什么，能把幾十噸的青銅完全炸碎，除非你在海底引爆了洲際導彈什么的。”

“很，嚴重嗎。”許川問。

“不算太嚴重，青銅城其實漏出來的體積大概只有7分之2。青銅城在千年前倒塌沉入海底，大部分的城體已經被泥土和海水填充了。目前的技術還挖不出來。”昂熱喝下一口咖啡。“既然你不知道我也不問了，我相信你。但是行動過后人員不得私下討論細節，一切封入檔案。”

“好....我懂了。”

昂熱點了點頭，表示贊美。穿上西裝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