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禧年春節的夜晚，穿云裂石的煙花爆竹在黑夜中碩然綻開。

千禧年春節的早晨，五彩斑斕的陽光照耀著生機盎然的大地。

人們沉浸在新春佳節的歡樂氛圍中，里屋的年輕人更是跑到鎮上或是縣城玩耍去了，古潤文卻泰然自若的往石牛山走去。

兩天前，黃妹打工回來就曾約過他正月初一去縣城玩耍，他婉言拒絕說自己沒那個心情，只想獨自一人好好的靜一靜，卻被黃妹訓斥說：

“還想一個人靜靜？你要靜到什么時候??？你看看你，現在都活得成怎么樣啦？看你消沉的樣子我就不舒服?！?

她還說：“一個說好等你五年的人，結果三年就變卦了，這樣的人值得你去愛嗎？你還要為她醉生夢死嗎？”

“這一年我寫了那么多信給你，但你都不回復我，我問來弟才得知你每天爛醉如泥，還睡在油廠要人背你回家，你這樣折磨自己又何必呢？”

“我這次回來，目的就是勸勸你，我不忍心看著你這樣過下去，我希望你能出外打工，到我打工的廠也行，我會等你，一直等到你的到來?！?

她說完緊緊的擁抱了他一下，然后哭著走開了，這里黃妹有史以來第一次這樣對他說話，也是第一次擁抱他，他驚奇地發覺三年不見的黃妹，竟然好像是又回到了她童年時那個口直心快的黃妹。但她的話像尖刀一樣刺進他的心窩，他沉默著，痛苦著，思考著。

走在通往石牛山的山路上，古潤文外表和他的內心一樣的格外平靜，他雖然20出頭，但是他的狀態倒像個成熟的中年人。

他穿過杉林，趟過溪澗，越過山巒，不急不慢的登上了石牛山頂上時，他赫然發現古潤才坐在那座石牛背上，靜靜的在眺望著遠方峰巒疊嶂的群山。

古潤文爬上巨石面與古潤才相向而坐，彼此沉默的眺望遠方，良久，古潤文方說：“人在大山中就是好！靜謐的大山，總是讓人的心情也得以平靜?！?

古潤才說：“這就是大自然的魅力，它既能讓人平靜，也能讓人豪情壯志，就好像是人與人之間的交往?！?

古潤文想起了劉詩梅與黃妹，劉詩梅外表風平浪靜，內心卻洶涌澎湃；黃妹心直口快，內外如一，于是說：“與開朗活潑的人相處，感覺舒適自然；與外寬內深的人相處，感覺心煩意燥，是這個道理吧？”

“對，孔子說：與善人居，如入芝蘭之室，久而不聞其香，即與之化矣;與不善人居，如入鮑魚之肆，久而聞其臭，亦與之化矣，丹之所藏者赤;漆之所藏者黑，是以君子必慎其所處者焉?！?

沉默了一下，接著又說：“也有人說：朋友相處，需要互相去理解，夫妻生活，卻需要時間來磨合，磨合好了，和睦共處，磨合不了，爭吵不止?！?

古潤才說了，沉默不語。古潤文聽了，思緒萬千。但陽光依然燦爛，景色依舊迷人。

又沉默了許久，古潤才說：“你作為一個年輕人，不應只是看到眼前的風景，不應只圖眼前的享樂，你應該像天空中的雄鷹那樣自由自在地翱翔；像在大海里的沙丁魚那樣迎風破浪地遨游?！?

古潤文說：“我生于大山活在大山，習慣了小橋流水的生活，恐懼了披荊斬棘的日子?！?

“‘小橋流水’是對那些功成名就后而退隱山林的成功人士說的，在某種意義上說也是詩人的臆想，但對年輕人來說是自我墮落，消極無為，沒有斗志，說難聽點就是游手好閑，好吃懶做罷了！”

“我得提醒你，如果一個人連主宰自己的能力也被剝奪了，那么這個人如同行尸走肉，活著也沒啥意義了。”

古潤文想起了在封誥崗上黃妹說的話，想起了劉詩梅對生活的要求，想起了和林澤醉臥油廠所說的話，然后若有所思的說：

“這就是狗熊與英雄的區別吧?”

“這段時間我安靜下來，重新審視現實，我才明白到人生需要有奮斗的目標，才能活得精彩，才能明白到人存活在世上的意義，才能主宰自己，才不會為雞毛蒜皮的事耿耿于懷。小弟，確定你的人生目標！恢復你的信心！點燃你的斗志，為了你的明天，努力奮斗吧！”

古潤才聽罷，他站得起來，看著眼下北牛村稀疏的房子和走動的人們，不禁想起了古雨強的一生，現在接近九十的古雨強，村人都將他尊稱為“要強”，他曾對村人說過：他那怕是窮其一生，也要幫兒子建三幢房子?，F在他做到了，一幢是古潤森現在住的，一幢是在其老宅旁邊古潤欽住的，另一幢是現在古潤龍和他住的。為了這三幢房子，他省吃儉用，勤勤懇懇，風里雨里從沒停止過工作，他吃的粗菜稀粥，穿的是破舊土布衣服，即便是寒冷的冬天，他也舍不得買一雙保暖的鞋子，可以毫不夸張的說，他這一生從沒真正享受過，就為了建這三幢房子。雖然說他建造的房子是土磚碧瓦，看上去也沒什么了不起的大事情，但這就是活著的意義，他是幸福的，是無憾此生的，還有他鍥而不舍的精神，不屈不撓的意志也得到了村人的贊頌，同時也造福了他的子孫后代。

想及此，他又想想現今的自己，年紀輕輕的就想過“小橋流水”的生活，這是多么懦弱無能的表現哦！如果繼續這樣下去，別說詩梅排斥你，你也將成為被人離棄之人。

他想著想著，不禁靈光一閃的對古潤才說：“如果把村里的人和事像縣志那樣記錄下來，用以啟發后人或警示后你說好不好呢？”

古潤才也眼睛一亮，接著：“是呀！是好事，可是我們知識有限，恐怕是沒人能寫得出來??！”

古潤文說：“我認為沒關系，那只是記錄一下村人村事罷了，只要能讓人看得明白就行。”

古潤才說：“可以寫成一部書，把人物和故事虛構化，提示人們別對號入座，這本書只是留給大家茶余飯后消遣一下時間而已?！?

古潤文興奮地說：“對，對，那你就寫吧！你看得書多，有知識有學問，我小時候聽你講的故事就很著迷，我相信你一定能行！我對你有信心?！?

古潤才說：“我寫？不行不行，我沒那個能力，也從沒想過這個問題?！?

“那就現在想，慢慢的想，不求一日成功，只求天天進步；也不求完美，只求無悔?！?

古潤文努力地勸說古潤才，還說可以提供很多材料作為參考等等，最終古潤才說：“其實我也想寫，就怕自己知識有限，寫出來怕被人恥笑去了。”

古潤文說：“學唱歌的，未必就是歌星；想畫畫的，未必就是畫家。你甭管是好是壞，寫出來就行了。”

古潤才說：“好！那我就寫吧！曹雪芹的《紅樓夢》當初叫《石頭記》，而我們村又叫石牛村，這里又剛好有座巨石形狀像石牛，我們就把書名叫《石牛記》吧?！?/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