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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 帝王之心

【帝王之心:那兩個孩子,是被我推來送死的?!?

……

“是陛下還是定王?”裘凰這才定定看著風兮揚。

“什么?”風兮揚看著她緊張的樣子。

“黃豆都來了你還有什么不知道的?總是欺負我。”裘凰的手輕輕在他身上捶打,沒點力氣。

風兮揚握住她的手,捧在掌心,暖著她。

正月里來沒下過一場雨,金京城的空氣干燥得很,進了燃著炭火的房間,裘凰禁不住咳了幾聲。

“回陵城吧,讓我好好照顧你,金京畢竟不是自己的地盤,多有不便?!憋L兮揚照常將她的手放在自己的心窩子處。

“嗯,我也想著回去,來到這里,能做的都做了,也不急于等一個結果,該結果的總會結果的,你說是不是。”

這個人,雖然沒有暖陽的明媚,他身上還有她看不透的秘密,可他的掌心和胸懷都是暖的。

新婚至此,他們還沒有真正意義上成為夫妻,他不是沒有過想法,只是他對未知的未來充滿了憂慮。

會不會有孩子?如果有孩子了會怎么樣?如果集齊了鑰匙,他會不會突然有一天就離開了?

他不敢拿她冒險。

……

隨著教坊司案件調查的深入,一些之前誰也沒有想到的證據撲面而來。

雖然陛下拿了簡言呈遞的供詞沒有對外說什么,可對定王、對這件案子,他沒有辦法不更加關注。

身為君王,對于朝中的暗流坑洼,他可以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可他絕對不能夠讓江山社稷潰于蟻穴!

簡言要為顧氏翻案,那么趁此機會,他也要摧拉出幾個蟻穴,讓江山再穩固個幾十年。

至于幾十年后的事情,那就不是他的事了。

而近段流出來的證據,無疑有八成是指向同一個地方的。

黃豆和杜衡沒有讓風兮揚失望。

定王看到這些證據的時候,臉色是不好看的,有人在這本就復雜的案子中注了一股力。

而這些東西,并不只有他一人看過,要瞞,是瞞不住的。

這件案子更有陛下盯著,他也不能前功盡棄。

正月二十這一日,裘凰進宮辭行。

皇帝仍在御書房見了她。

皇帝陛下這一次很和藹,知道裘凰要離開金京了,提前叫人備了幾件東西,賜了下去。

裘凰也不再像第一次面圣那般拘謹,也許是知道自己再也不會來了,所以這一次,她反而有些放肆,還會找著機會向皇帝撒嬌。

皇帝雖然不舍,但也是歡喜,放肆和撒嬌,讓他回想起了自己曾經愛過的那個女人,也想起了年輕時的自己。

那時的他也曾戰戰兢兢,懷疑過自己,而如今時間一晃,他已坐了這么久的江山了。

氣氛一好,就容易話多,想起舊時光的皇帝也不例外。

就在裘凰再次告辭的時候,他脫口而出道:“來金京,做完想做的事,放了把火,終于把火燒旺了,這就走了,不留下來看熱鬧?看看結果?”

裘凰的兩次心顫,果然不是沒有道理的,一時之間,她也分不清楚,皇帝是無意還是有心。

皇帝是否知道,其實金京城正在發生的兩件大事,都與她有關,或者說,都同金翼盟有關。

她的心第三次顫動了,而這種顫動,更多的并非來自懼怕,而是激動。

她就要離開這個地方,更可能永遠都不會再回來了,有些風景看過一次便夠,金京城最高的那個地方,她已經站過了,夠了。

她心中還是篤信陛下是偏愛她的,也許在她進入金京的那一刻起他就已經明白了她的來意。

而皇帝陛下,似乎一開始就沒有要責怪她的意思。

“陛下,民女何德何能?”

“那顧氏兄妹在陵城是你救的?”皇帝臉色淡然道。

裘凰垂著頭,沒有說話。

皇帝安穩地坐在椅上,意味深長道:“簡言犯錯了,可以自查,可以改,可朕不能?!?

“陛下……”

“我知道你是好孩子,也明白你的用心,可讓顧氏翻案,對朕來說意味著什么,你仔細想想?!?

意味著什么?

裘凰只覺得腦袋嗡鳴嗡鳴的,仿佛方才屋外的寒風從哪里灌了進來,就在她腦袋左右呼呼乍響,可偏生屋里的炭火燒得悶熱,兩股勢力抗擊著,讓她腦袋隱隱生疼。

意味著給自己打臉,意味著皇帝讓忠良蒙冤,令忠良之后受辱,受奸佞蒙蔽,甚至……是非不分?

無端端地,她腦袋里就冒出了這堆話。

“簡言說顧氏之案是他的錯,他要自查自糾,可天下人不會這么想,從此往后,天下人會懷疑朕所做的每一個決定,就連朕自己,也會懷疑自己?!被实勰椭恼f道,“你,明白嗎?”

她明白嗎?她好像明白了,又好像不明白,她的心,已經亂了?

亂在了寒風里,也亂在了暖爐中。

倘若顧氏無法翻案的話,那么!……

她猛地回過神來,急問道:“那么顧家兄妹會如何?!”腦袋中左右兩條筋嘣嘣地彈著。

“他們是逃犯,你說呢?”皇帝的心中和臉上都沒有波瀾。

他們是逃犯,他們……會死?!

裘凰的心再次顫動了,這一次,她感到了害怕。

真真切切地!

木地板上傳來兩聲“咚咚”,溫潤的木地板似乎就在這一瞬間變得生脆,“陛下,……”

除了這一句陛下,她說不出別的話來。

皇帝早已習慣了別人在他案下叩首討饒,縱然是裘凰也不例外,他的心,比磐石,還要堅硬,若非如此,又怎能撐得起這個國家。

“陛下,陛下是明君,縱然讓顧氏翻案,天下人也只會稱贊陛下賢明,顧家兄妹,陛下……他們真的太苦了。”

皇帝無動于衷,仰靠在椅背上,兩眼看著雕龍畫鳳、燦麗朱紅的房梁,他忽地覺得這種顏色太刺眼了,他的心明明已經很疲憊,可這些刺眼的顏色卻如同張牙舞爪的魑魅,讓他的精神沒法歇下來。

他索性閉上眼睛,幽幽道:“回去吧,別再管這些事了,不適合你?!?

“陛下,倘若顧氏無法翻案,那么請陛下放過那兩個孩子,讓我帶他們離開。”那地板被磕得生脆,仿佛再多兩下,就會裂開一般。

皇帝第一次聽到積年的木制地板發出這樣的聲響,他握了握椅子的扶手,調整了自己的姿勢,壓著聲音道:“金京城多少只眼睛看著他們進城,教坊司的事情已然鬧大,是你說帶走就能帶走的嗎?就算朕愿意,那些眼睛,他們愿意嗎?”

皇帝雖然自有威嚴,他的聲音到底不算苛刻,可在裘凰聽來,這些聲音,就像悶雷一樣,一聲聲壓在她顱頂。

“陛下……顧家已經冤過一次了,為什么還要再經受一次?!比绻梢缘脑?,裘凰的十指手指頭早就嵌入了地里。

她知道她說的話不妥,可她的腦海里,也揀不到更好聽更睿智的話來說了。

她心中仍有僥幸,僥幸皇帝不會真的對她怎么樣,僥幸皇帝不會因她而遷怒她的家人,僥幸自己就算再不濟,也就是被轟出去,再也不來金京,再不受皇帝喜歡。

這些,本來就是她打算好的,今后的路,她不懼,反正,她再也不會回到這個地方。

“陛下,那兩個孩子,是被我推來送死的,如果他們當真死了……我……”她只是一時情急,還不知道要怎么將話說下去。

龍顏卻已然怒了!皇帝將手邊的青花瓷筆架與同套的筆洗一同掃落。

“原來你跟你母親一模一樣?!被实壑钢R道。

什么都是清脆的……一陣厲響,外頭的人聽到聲響不敢貿然不進來,只有一道茜色的身影躡手躡腳地貓了進來,還沒來得及抬頭看清狀況。

“滾出去!”皇帝喝了一聲,他不愿讓人看見自己控制不住情緒的模樣,也不愿讓人看到裘凰狼狽窘迫的模樣。

還有就是,那茜色的衣服、銀白的頭發太過扎眼,也讓他不舒服。

裘凰聽到身后的聲音,才知道皇帝說的不是她。

她的裙裳上濺到了筆洗里潑出的淺淺墨色,手指頭裸露在外,陶瓷碎片扎在了手上,她卻不敢動手摘下。

就連臉上也是火辣辣的,燒得慌。

“你跟你母親一模一樣?!边@句話還在這個屋里回響,她記得,她第一次到這個御書房來的時候,皇帝陛下明明說的是她跟她母親并不像。

“回去吧?!卑l完這通脾氣,皇帝的語氣徹底柔和了下來。

裘凰也知道她和皇帝之間的談話已到了盡頭,不能夠再強求了。

她顫顫巍巍地從懷中取出一柄巴掌大的、晶瑩通透的玉如意,跪著遞到了御前,她沒有再說話,她只記得,崔炎說過:

“這柄玉如意卻能幫裘姑娘實現一個心愿,圣上特意囑咐,一定要裘姑娘心中最渴求的愿望,機會僅有一次?!?

她知道自己的這個行為極有可能會將稍微緩和的氣氛再次引爆,可皇帝到底是克制住了,他喘著粗氣,險些把這柄他親賜的玉如意也給摔了,然而,這一次他只是握緊了拳頭,偏過臉,不想看。

她沒有辦法,這就是她心中最渴求的愿望。

她規規矩矩地叩首跪安,垂著頭,走出了御書房。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那道高聳的回廊上的,沒有什么特別沉重的感覺,她只覺得周圍的一切輕飄飄的,而她自己則是暈乎乎的,恍惚地想著自己在哪兒,在做著什么。

她似乎是全憑著這近兩個月來的記憶才走到這里的,以致于她沒留心到腳下的臺階。

更沒留意到對面走過來的人。

往前跌去的那一瞬間,有人攙住了她。她此刻披著大氅,沒人能夠瞧見她里裙上斑斑駁駁的狼狽。

可她雪白的臉上,那一抹鮮紅,卻是躲不過他人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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