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宸久出未歸，連在廚房里的周青牙都看出不對勁了，低聲跟安陽耳語：“他們倆怎么都不見人影了？”

安陽專心洗著眼前的碗，不在意道：“可能有什么話想說吧?！?

周青牙“哦”了一聲，不再多嘴。

羅倩茹家里出事以后，整個人都變了，不再和她討論一些女孩子的閑散話，反倒是時不時纏著周飛笙問公司管理的事情。

或許是沒了依靠，需要長大的急迫感，讓她突然變得成熟起來。

臨近期末，林茉莉卻突然在學校消失了，老師那邊去聯(lián)系家長只得到一句離家出走作為這件事情的終結(jié)。

李玥對于林茉莉捅傷小情人的事情十分不滿，越發(fā)不在意她的死活，覺得她走了自己不過是少了一處開銷和麻煩，反倒落得一身清閑。

羅倩茹申請了國外的學校，早已離開了嘉興中學。

安陽，周青牙，徐宸變成了新的組合，三個人每天放學回去，一起窩在書房復習，刻苦程度讓周媽十分咋舌。

徐宸越來越沉默，書房除了安陽偶爾給周青牙講解的聲音，再無半句嬉笑之聲。

周青牙有時忍不住懷疑，長大，真的是一件好事嗎？為什么人一長大，反而在不斷失去呢？

當安陽父母出現(xiàn)在嘉興中學教師辦公室的時候，周青牙突然有了不好的預感。

“安陽爺爺半夜沒的，早上護工去喊人的時候，身子都涼透了。這么大年紀，兒女都不在身邊，也是怪可憐的，一個人走得孤孤單單的。”

周媽一邊穿鞋子，一邊跟周青牙和周飛笙絮叨道。

“你們兩個快一點，等會追悼會就要開始了?！彼秩滩蛔〈叽?。

周飛笙朝著她使了一個眼神，周媽牽起一臉沉重的周青牙，拍了拍她的手，似乎是想安慰她。

周青牙小時候沒少和安陽爺爺相處，在她心里，安爺爺跟她自己的爺爺沒有什么分別，如今連想起來，上次和安陽一起去看安爺爺?shù)臅r候，那竟然是最后一面。

安陽父母在國外多年，國內(nèi)早已經(jīng)沒有什么朋友了，況且喪事辦得倉促，他們怕也是臨時得了消息趕回來的。

安陽跪在一旁，神情呆滯，像是被人抽空了靈魂一般，周青牙在他旁邊跪下，規(guī)規(guī)矩矩的磕了三個頭，她默不作聲的把手藏在袖子里，然后通過衣袖的遮掩，準確無誤的握住了他的手。

安陽也不知道在這里跪了多久，手指冰冷，刺得周青牙心中一震。

她用力的揉搓了一下他的指尖，手心的溫暖將他從失魂狀態(tài)拉回現(xiàn)實，周青牙不好在這里待太長，她還得去和安陽父母打招呼。正欲將手抽出來，安陽卻猛地拉住了她。

十指相扣，似乎想要緊緊的把她留在自己身邊。

安陽聲音嘶?。骸芭阄?。就一會兒?！?

周青牙見他臉色發(fā)白原以為他是傷心過度，此刻才知，他還生著病。

周青牙看了看周圍，周媽與安陽父母正在遠處交談，周飛笙替安陽父母送偶爾來吊唁的賓客，無人注意他們，她伸手探了一下他的額頭，額外滾燙，與他手里的溫度天差地別。

“我去給你買藥?！敝芮嘌罁鷳n不已。

安陽沒說話，輕微的搖了搖頭，把她往自己身邊扯了扯。

周青牙知道他平時好說話，可真要犯起倔來，只怕是他父母也未必能執(zhí)拗得過他。

黑白照上的老人笑得格外慈祥，與往日同他們說話的神情別無二致，好像老人在拍這張照片的時候，一點都不畏懼即將到來的死亡。

周青牙輕聲道：“你知道嗎？我從前不知道在哪里聽到一個故事，這世上有種鳥兒，從生到死，它都只圍繞著另外一只，若是有一方死亡，剩下的，就是為了死去的鳥活著的?！?

安陽神色微動，他看著遺照上的笑臉，想起了多年前早逝的那個女人。

“也許死亡對于活著的人來說，是痛苦的分別，但對于替別人活著的人來說，這是其實是救贖，他一個人孤零零的躺在療養(yǎng)院，死的時候，只會覺得幸福，他終于可以和自己日思夜想的人見面了?！敝芮嘌姥a充道。

安陽松開了她的手：“我只是難過，那個時候，我沒能在他身邊?！?

“人生會錯過很多事情，沒有見到，反而避免了痛苦的分離，最后記得的，是他當初的笑容，就像現(xiàn)在看到的一樣?！?

周青牙把目光落在遺照上。

安母捅了捅安父的側(cè)腰，朝著他打眼色，安父搓了搓手，有些難為情：“弟妹，我知道現(xiàn)在說這個可能不太合適，可是，我們就安陽這么一個孩子，所以。”

見著他猶豫不決的樣子，周媽心里咯噔一下，直率道：“安哥有什么話不妨直說，你我都是多年的熟人了?！?

安母勉強扯了一個笑容，似乎想為接下來的話做一個鋪墊：“弟妹用心照料安陽，我與孩子爸自然是感激不盡，只是眼下國內(nèi)我們倆也沒剩下多少親人，若是總麻煩于你，我們總覺得過意不去。”

安母從隨身包里拿出一個小盒子，推到周媽面前：“這是我們的一點心意，還請你收下?！?

“不用了，當年安陽爺爺照料牙妹的情意，我自是記著呢?！?

她語氣有些冷淡，似乎有些不近人情的意味了。

安父緩和氣氛道：“我們也沒別的意思，就是想感謝一下?！?

安母與他一唱一和道：“你家兩個孩子，照顧起來自然是要費些心力的，你一個獨身女人，更是不易，眼下安陽爺爺走了，我與孩子爸想著把安陽接到我們那邊去，也好讓我們相互之間有個照應，我跟孩子爸也就不用那般擔心了?！?

“是啊，眼下實驗室沒這么繁忙了，我們也得出些空隙，孩子嘛，總是跟在自己父母身邊最好的?！卑哺咐硭斎坏?。

“你們的孩子，去留自然由你們決定，無需同我們商量?！?

周飛笙不知何時站在了他們身后。

他一把扯起周媽：“回去?！闭Z氣格外嚴肅。

“等一下?！卑材附凶∷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