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給過幸福片刻的人,最后卻帶來了半生的風雨,這樣的傷心,這般的痛恨,經歷過的人,怕是對人性抱任何希望了吧。
進了病房,林亦初看到的夏百簡,一副絕望到心死的樣子,呆呆地坐在病床上,護士打上的點滴,被她一次又一次拔下來,不言不語,行為上卻抗拒著治療。
“百簡,你難過,我知道。人生就是這樣,好的壞的,都要經歷,放下它忘掉它,然后好好開始新生活,好嗎?”林亦初安撫道。
夏百簡卻一句話也沒有,眼神空洞著,眼前還是剛才那幕被逼簽字的情景,電影一般,她放不下,更忘不了。
當初的一家人,如今卻像追殺自己的仇人一般,任誰,能忘得了一次又一次的追殺?
恐懼到心寒。不安到悲哀。
“百簡,該吃飯了。”看一眼涼透的米粥,林亦初起身,“我再去買份熱的。”
夏百簡依然不說話,也沒有任何眼神交流,此時的她,一動也不動,人不動,眼神也不動,看著讓人揪心。
林亦初不放心,走到門前,又折了回來。
“你別這樣,讓人擔心。”林亦初靠近夏百簡,“真的難過,就哭出來吧。”
夏百簡卻眼神空洞著,不言不語,也不回應。
本來,林亦初想要告訴她關于老宅子拆遷的事,可見此情景,他知道,什么意外也不比不過夏家人帶來的這場意外。
心一疼,就不由濕潤了眼睛,“百簡,別想了,我在,我陪你。”說著,手不由地想握住夏百簡,卻不料,反被夏百簡推開。
很堅決的樣子。
夏百簡也突然說話了,“你走吧,我不需要你陪。”
冷冷的言語,像有了當初的樣子,林亦初不忍,“百簡,不要這樣,好不好?”
夏百簡再次推開他,一直推到大門外,突然大吼一聲,“走啊,都走,趕緊走!”
林亦初猝不及防被鎖在了門外,趕過來的護士不得不提醒他,“你家這病人,身體是沒事了,可這腦子受刺激了……唉,還是看著點吧,別再出意外。”
意外?
林亦初不由打了一個寒顫。
瘋狂地敲門,可門內卻毫無回應。
求護士開了門,夏百簡開始不言不語,很安靜,等到護士一離開,馬上又把林亦初趕出來,“我不用你管,你走啊!”
如果是以前,林亦初知道,夏百簡是真的煩自己,可如今他隱約覺得,趕走自己,怕是夏百簡有了輕生的念頭。
心中一急,眼淚都差點下來,卻不敢拍門,只好屏息在門外聽著,守著。
入了夜,醫院安靜下來,林亦初求護士再次開了門,他以為夏百簡睡著了,可剛進來又被嚇了一跳。
夏百簡不開燈,在昏暗的光線下,正一手拿著打過的點滴針,比劃著在自己胳膊上左一下,右一下的,見到有人進來,很突然地在胳膊上劃了一下,血瞬間涌了出來,一滴,兩滴,滴在白色的床單上,觸目驚心。
林亦初嚇到了。
這種情景,倒是他想不到的。
她難過,自己可以傾聽。
她有事,自己可以幫著做。
她罵,自己聽著。她哭,自己也可以陪著。
唯獨眼下,不知道該如何辦才好。
這時,他的手機響了一下,手機里,是銀行提醒他歸還信用卡日期的,夏百簡的住院費,是他刷的信用卡。
恰是這一響,倒讓他有了主意。
趁夏百簡盯著窗外發呆的時候,林亦初偷偷拿了她的手機,找到了一個號碼,打過去。
這個人,就是喬布川。
電話里,喬布川一臉叫囂著,“你憑什么給我打電話?”
林亦初強忍不快,告訴他,“如果你真愛百簡,這個時候應該過來陪著她!”隨后他把這兩天發生的事簡單地說了一遍,又說了夏百簡當下的情形,最后哀求一般,“算我求你,幫幫百簡。”
其實喬布川是知道林亦初的,大學時,曾經嘲笑過林亦初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也恰是這只癩蛤蟆的存在,讓他加了倍地對夏百簡好,卯足勁追求,這才得了芳心,有時候他甚至還懷疑,自己究竟是為了賭氣才對夏百簡好,還是當真有那么地愛著夏百簡。
但感情肯定是存在著的。
其實喬布川不是不想尋夏百簡,也不是不想陪,先是家里父母強壓著,監督不讓他出門,后來就是看見那些照片,覺得夏百簡背叛了自己,索性也就不管不顧。
“讓我幫忙也可以,你先告訴我,你和百簡之間,到底有沒有事?你們親過嗎?睡過嗎?在一起過嗎?”
喬布川的話讓林亦初極為惱火,他想罵,卻又不得不忍住,“我和百簡什么事也沒有,她至始至終,愛的,需要的,都是你的!如果你敢辜負她,敢欺負她,我……”
“你怎樣?”喬布川在電話那頭叫囂,“林亦初,求人的是你,注意態度。”
林亦初又忍了,“只要你能讓百簡好起來,我做什么都可以。”
喬布川這才算應了下來。
掛了電話,林亦初覺得,自己仿佛失去了什么,心里還有一絲擔憂和難過。
喬布川當真愛著夏百簡嗎?真愛一個人,就是這樣不管不問嗎?真愛一個人,不應該是全力以赴嗎?
可是林亦初也不敢再往深里想,他只希望,夏百簡趕緊正常,趕緊好起來,讓她心里有念想的人已經不在了,那么就找一個讓她可以活過來的人,重新讓她鮮活起來,就足夠了。
喬布川是在第二天早上趕來的。
彼時,夏百簡依然不吃不喝,還是一個勁兒地趕著林亦初離開,見到門外的喬布川,當時就愣了。
喬布川倒是一臉擔心的樣子,進到病房,將林亦初吧啦到一旁,占據C位,一把將夏百簡抱到懷里,大聲地說:“想死我了!百簡,我想你,愛你!”
進門,不問康健,不談原由,只是想念和愛你。這樣的男人,怕也只有夏百簡才會相信吧。林亦初擔心著,卻也無可奈何,眼見著兩人抱在一起,起身,落寞地離開了病房。
門外,隔著玻璃,林亦初聽到夏百簡終于說話了。喊了一聲,“布川,布川!”
門外,夏百簡終于哭出聲來。
喬布川之所以受女人歡迎,就在于他懂得如何安撫人心,抱著夏百簡,說了幾句甜言蜜語,之后倒開始向夏百簡訴苦,“親愛的,你知道嗎,為了見你,我跟父母吵翻了。他們拿走我的手機,我偷回來。他們鎖著不讓我出門,我翻墻逃跑。他們是看不住更鎖不住我的,我的心,我的人,是你的,想著你,念著你,奔赴你而來……”
這樣的甜言蜜語,夏百簡終是相信了,有感情在先,喜歡聽有人為自己這樣付出,倒也是真的。
“原來,這些天,你也受苦了。”夏百簡終于開始說話,有了表達,“我還以為,你生氣不理我……”
“怎么會?我信你,愛你,怎么可能因為幾張照片就放棄你?”喬布川解釋道,“你看我手機,那些照片早就刪了,我才懶得理呢,只要你好好的,我們在一起好好的,什么都不叫事兒!”
還有什么比這樣的言語更能打動人心?
喬布川幾乎沒費多大力氣,就把夏百簡哄好了,“跟我回省城,我們在一起,這輩子不分開,省城是我的地盤,看誰敢欺負你。”
夏百簡信了,也笑了,飯吃了,有了力氣,辦了出院手續,也算是圓滿康復了。
走出醫院,她突然記起林亦初,四處看了看,“他去哪兒了?”
喬布川告訴她,“你說的是林亦初吧?他昨天給我打電話了,說是累了,不想照顧你了,說是以后把你交給我了……百簡,那種人不可靠,以后你相信我就夠了。”
夏百簡似信非信,又看了一眼四周,確定沒見著林亦初,這才跟著喬布川坐上出租車,一路向省城出發。
其實她不知道,身后,林亦初一臉擔憂地看著他們離去,心里千句萬句囑咐,他已經不知該如何表達,只是期望著,夏百簡健康,好起來,快快樂樂的。
當然,在心里,林亦初也笑自己,自古多情空遺恨,自作多情的自己付出所有,也不及喬布川三兩句,或許,這就是愛情吧,或許,夏百簡心里一定愛極了那個人吧。
愛情,是她生命里的一道光。
友情,卻只是她命運里的一場意外相遇。
林亦初覺得,自己就是那場意外相遇,在夏百簡的生命里,喬布川才是希望和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