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授課）

晚膳時，我坐在祖父身邊，與阿姐嬉笑，大老遠就瞧見阿爹阿娘相扶而來，阿爹坐在祖父另一側，等阿娘也坐好后，才可以用飯。

我想要吃那道只有阿娘才會做的松鼠桂魚，卻離我太遠，待我站起來去夾的時候無意間瞥見了阿爹鬢角的一絲白發，莫不是阿娘今日是在將阿爹的白發掩住？

可阿爹阿娘常說，生老病死是人生常事，白發只是在提醒世人到了下一個年齡又該做其他的事了。可如今阿娘將阿爹的白發掩住想來只是不想讓我平白擔心罷了。

用過飯后，我出去散食，春桃與沉玉跟在我身后，看著皎潔月色照在皚皚白雪上只覺得清冷，仿佛又看到了阿爹的白發。

“你們倆可瞧見阿爹鬢角的白發了？”

春桃是個單純的姑娘，從不在意細節，卻對我十分忠心，她搖搖頭看向沉玉。

沉玉相貌生的不錯，相比春桃更是沉穩了不知多少，有些事洞察的更加細微。

“小姐，老爺可能憂心過度，朝堂之事不像我們想象的那樣簡單，掩住幾根白發也是正常的，就是怕小姐瞧了去平白擔心。”

我看著沉玉笑了，低下身子感受雪的溫度，有些涼，有些冰，讓春桃去給我拿件披風，然后兀自對沉玉說

“我今日進宮迷路了，皇宮去了那么多次，可你瞧沉玉，我還是不記得路”

沉玉微怔，看著我干凈的眼眸，將我扶起“小姐迷路后可是聽到想聽的了？”

“嗯，想必你也在祖父那里聽到了，也許幾年后我就要進宮了”

沉玉將手中燭火燈籠放在地上，抬頭看我“小姐眼睛和夫人一樣好看，但小姐眼睛里有繁星點點，是我見過最聰明的女子，小姐可以無憂無慮的活著的，不被枷鎖束縛住，老爺和熠哥都會護著你的。”

“小姐，你和沉玉在說什么，怎么不和春桃說”春桃拿著披風趕來，頗有些吃錯的意味

我伸手拿過披風，將雪球扔在春桃身上，惹得她笑出聲來。

可不一會，春桃的小臉就皺在一處，憨憨的說到：“沉玉姐姐，你說宮外世家大族這么多，為何偏偏就選中小姐進宮陪皇后娘娘，雖然宮里錦衣玉食的好是好，可是我陪小姐去過幾次，規矩著實多的很，不如府里自在”

沉玉朝春桃做了一個封嘴噤聲的手勢，瞧著四下無人，小聲到“你可少說些話，少惹些是非，這宮里宮外不知有多少眼線，家中熠哥在戰場廝殺，老爺官居正三品，老太爺更是圣人曾經的太傅，外人瞧了不知眼紅多少，明里奉承曲迎，暗里卻不知如何詆毀，好在圣上賢明，咱們一家又忠心護主，小姐和氣善良，這樣榮寵你可不要胡說，讓外人聽去平添苦惱。”

春桃聽了后連忙用手捂住嘴示意自己不再胡說，我瞧著實在有趣，坐在亭子里笑著。

正值寒冬臘月，春節過后，阿爹為了以后我進宮能更加明理學識，請來了遠在巴蜀的裴老師傅，在府宅附近開了一家私塾。

早早的，我就被沉玉和春桃在床上拉起來，由著李媽媽給我洗漱梳妝，眼睛還不能睜開，就聽見李媽媽說“小姐，這筆墨紙硯都給放在書袋里，還有夫人一大早給你做的奶糖，課上覺得乏了就含一塊”

我在家中自然不是目無白丁，祖父書房里的書都在我被罰寫的時候看了個邊，自小便又過目不忘之能的我卻從來閉口不提，在多數外人眼中女子無才便是德，可阿爹阿娘確從不這樣認為，就連祖父也對我說過“我楚家的女孩子家無需學出滿腹經綸來，但為人處世，明理是第一要緊的，多讀些古書懂得一些道理也是極好的。”

梳妝過后，阿爹將我和阿姐叫去書房，囑咐我倆說“從前家里大大小小的教書師傅請過眾多，這次裴師傅確實不一樣的，早些年在京中名聲大噪，許多朝中官員都是他的學生，這些年四處游歷，若不是機緣巧合下碰見了，也是請不來的，這些日子就隨他老人家好好讀書，懂了罷”

我瞧著阿爹一本正經的樣子，仰頭向阿爹走去，笑著要糖，阿姐看著我不由開心的笑了。

私塾內共有八個學生，我和阿姐在內共有四個女子，其中兩個眉目清秀，穿著用度皆是不凡，發髻上帶著金絲吊墜，耳上帶著上好的白翡翠玉環，穿著蜀綢制成的白綾長裙，外面披著淡粉色狐毛大衣。

有兩個世家公子，沉玉說高一點文質彬彬的是鎮國公的嫡子齊昊，矮一點起來耍槍弄棒的是戶部侍郎的嫡子，裴師傅的課萬人難求，如今看來果然不同凡響。

我連忙問沉玉“其他兩個怎么沒來？”

沉玉輕聲道“聽說是是四皇子和他身邊的蕭牧”

春桃道“皇子為何來這里上課，不是有太傅嘛？”

沉玉看著春桃，搖頭對他說“這想必是皇上的意思，聽說裴師傅治國理政的理論頗為難得，眼下太子人選未定，看樣子皇上更加青睞于他”

我看著她倆，用手指封住沉玉的嘴，告訴她“不知全貌，不可妄言”

說到此，就聽見一陣腳步聲，回頭看去，裴老先生已經從屏風后繞到房中，我和長姐以及其余四人立馬噤聲，坐到位子上。

借于男女有別，私塾內右側坐著的都是男子，左側坐著女子，我和阿姐坐在后面靠著屏風的地方。

第一次來外面的私塾，我覺得很是新奇，整個私塾與其說是一個房間不如說是一個大亭子，四周掛著用極薄的絲線繡的水墨丹青圖，八個正正方方的紅木雕刻鏤空桌，桌下是厚厚的蒲團，上面有用蜀錦包著棉花的坐墊，坐在上面舒服極了。

裴師傅道“在座各位都是世家子弟，我既受了上面的囑托，必定會好好的教授大家。”

“自開朝以來，我朝主張德主刑輔，為政以德，譬如北辰，據其所而眾星共之，學子科舉考試是一般是為博取功名，而世家子弟則需世襲伯爵，治世之道不可妄為，先正其心，后修其身，家齊方可治國，學問涵養不是一時一刻就能呈現出來的，需要日復一日的積累，反復自省”

裴老先生調理清晰，引經據典卻不迂腐刻板，我就瞧見前面四個男男女女已經對這老先生顯現出十分尊敬。

待到午后，用過午膳后，阿娘又給我請來了舞教坊里的徐姐姐，我恍惚記得六歲那年也是徐姐姐教我和阿姐習舞的，到了九歲那年，徐姐姐家中有事匆匆離京，原來時間過得這樣快，轉眼兩年已經過去了，徐姐姐還像以前那班風情萬種卻又清冷守禮，只是眼神不再像曾經那般富有生機活力，平添幾分傷感，卻增添了幾分韻味。

我時常覺得自己長的不像阿姐一樣溫柔可人，一副解語花的模樣，也不像徐姐姐一般風情萬種身姿婀娜，可春桃告訴我說“小姐有著小小的鵝蛋臉，皮膚白皙水靈，尤其一雙杏眼，時常蒙著一層水霧似的，看著可人極了，身子軟軟綿綿，就像洗手皂上的沫子”我每次聽到都覺得春桃可愛極了。

徐姐姐的身子協調性極佳，可以把腿伸直與另一條腿形成直線，我不由贊嘆這類似雜耍的功底，阿姐卻彈彈我的腦袋，徐姐姐也不惱，不急不緩的教著我和阿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