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這個時間，要是一直持續下去就好了。”

你有沒有這樣祈禱過呢?

至今為止人生中最快樂的時刻和瞬間。

你是否有過這樣的想法:如果時間就這樣靜止，如果現在能永遠在這里就好了，如果能和最愛的人永遠在一起就好了?

“和我一起去找回失去的東西吧?”

不知不覺間，在即將結束的世界里，有個少女說過這樣的話。

那個少女，是想找回永遠嗎?

不，她實現了與此相反的想法，她希望結束。

夢想著重要的某個人的明天，其實她比任何人都想一直這樣待下去。

盡管如此，那個少女還是笑著說“不后悔”。

這不是一個終結，只是一個新的開始。

少女編織的那個走向終結的故事，一定不是單純的走向終結的故事。

也許只是一個溫柔的故事。

距離“那個終結”已經過去一個月了。

夕陽把街道、河流照成暗紅色。不知從哪里傳來孩子活潑的聲音。

在這樣的光景中，他沒有打哈欠，懶洋洋地走在放學回家的路上。

出院回到預備軍校已經一周了，還是懶得去那里。休息了一段時間更是如此。

他和同學都沒有任何改變，他們還是一如既往地敵視。

其中甚至有明顯表現出沮喪的人。大概是聽說他遭遇了火災，暗自竊喜吧。如果僅僅過了幾個星期就若無其事地回到預備軍校，那確實不太有趣。

住院期間，還有出院后的一段時間，都是內部安全局的人的調查取證，非常辛苦。

結果，他只說了一句:“晚上散步的時候看見火，跑過去一看，朋友的家著火了，嚇得魂飛魄散，想救朋友就進去了。”

在那之前，現場目擊證人都沒有，并且“受害者”本人也不知道起火的原因，這次事件只能作為非人為的案件處理，原本現場的證據全部被火吃光，內部安全局也只能從“佛龕的蠟燭隨意倒了火”作為總結。

在那個謊言中，完全沒有出現“他”。

今天，把已經傷愈出院的他——越作叫到屋頂上，狠狠地揍了他一頓。

“……”

他沒有躲避，也沒有激動的樣子，只是低著頭。

“……越作，我是絕對不會原諒你。月瑤的事，花仟竹的事，你的所作所為都是是犯罪行為。連那個火災的元兇都是你。……所有的事情被內部安全局的人知道了的話，那么你的人生就已經結束了！”

面對怒氣沖沖的他，越作還是什么也沒說。

無法抑制對他的焦躁——

“沒有下次了！”他背對著他。

“……這樣好嗎?而且，我不但沒有被逮捕，和那場火災沒有任何關系的被處理了……”

說到這里，他終于用快要消失的聲音說了出來。

“我不是說過不會原諒你嗎?……但是，這是花仟竹的意思。也就是說，你欠了她一輩子也還不完的債。”

“……”

他正要離去，越作叫住了她。

“……顧城雪！”

停下腳步，回過頭看著他，他已經站起來，看著他。

他的嘴唇咬出了血，說了一聲：“對不起。”

面對他的道歉，他又回過頭去，臨走時只這么回答了一句。

“你知道嗎?這種東西只能你自己對她說。”

——他醒來的那天晚上，父親母親來到他的病房。

據說這兩個人在他沒醒的時候，每天都來這里。醒來后，是第一次見面。

但兩人并沒有馬上說話，彼此陷入了漫長的沉默。他、媽媽、父親都低著頭。

“……我還是開始擔心了。”打破沉默的是父親。

“聽說你發生了火災，而且還沒醒過來……我開始不安起來，這對我來說也很痛苦。”

糾結、苦惱，即便如此也要編織語言。母親擔心地看著父親的樣子……。

“所以，我也要把能作為父親應有的感情，和那些沒有告訴你的事情，傳遞給身為兒子的你。明想白了這一點……我就開始釋然。”

他嚇了一跳，好久沒看到父親笑了。

然后父親開始顏色一正，開始說道

“我不會對你說原諒我過去的事情。過去的已經發生了，不管我多么的不原諒自己，內心的不安還是無法撫平，不過時間到了，該讓你知道真相，讓我告訴你，我確實不是你親生的父親，不管你恨我也好，責罵我也罷，過去的十幾年里，我都帶著罪活著。”

他一怔，以為以前父親以前所說的都只是氣話。

“那我的親生父母是……？”

看到他的臉，父親也久違地陷入了沉思。

“那是在十五年之前，在你還沒出生的時候，你的親生父母——是我的好朋友”

“那時候的我和他們一樣，雖然各個國家因隔墻而孤立，但經由空中進行的物流、人員的移動至今依然存在。

顧城和歐陽雪是我在路途中遇到的朋友，他們來自另外一個國家，但是他們從未告訴我他們國家的名字，那個時候的年輕人都對世界抱有著幻想，冒著危險去旅行是大家常有的想法，自然而然的我遇到了他們兩人。

再其中我們發生了友誼，而歐陽雪開始懷上了你。

那是一個冬天，墻外的契子不知道為什么大量的聚集到這個城市的邊緣。

而那個時候的你也快出生了，契子們瘋狂的攻破了城墻的一點，他們大量闖了那個城，而顧城保護著我們和即將要出生的歐陽雪。

我永遠不會忘記那天，那天的天空和地面都是白色的，下著大雪，那些契子們把人類的房屋毀滅，兵士們流出的血凍在了那一天。

而契子們仿佛在尋找著什么。

醫院人滿為患，我們在找醫院的路途中，你出生了。

而歐陽雪——你的親生母親，死了。

你父親為了抵擋住那想攻入醫院的契子們而戰斗，那些契子們像瘋子一樣涌入醫院。

當你作為顧家的楔術師出生那一刻，所有的契子都停止了攻擊，不知道是否是偶然，或是命中注定，或是你的母親——歐陽雪保護著你。

那天之后，契子們伴隨著你的啼哭都退回了城外的森林。

而你父親帶著你母親的身體離開了這個地方，拜托我好好照顧你，讓你長大之后一定要進入軍官學校。

這也是為什么我對你很苛刻的原因。但是，我也是愛你。

對不起，兒子！”

聽完之后，他一臉訝然。

但即便如此，那天晚上，他們一家人的關系還是發生了決定性的變化。

今天聽父親說的那些話，他想盡可能多地爭取這樣的時間，去消化所聽到的內容。

走在回家的路上，他的腦子里已經被各種各樣的疑惑填滿了，但他還沒有就此回家。

到達的是他曾經住過的醫院。到了這里，思維也會立刻轉換。

在掛號處告訴他來探病了，然后向病房走去。因為每天都來，所以房間號和去那里的路線全都記住了。

途中，他和一個已經完全認識的年輕護士擦身而過。

“啊，顧城雪，你又來探望她了，真是個多情種子。”

“不，所以說還沒有那樣……”

“……‘還沒有’?呵呵……呵呵……真讓人著急。別說了，唔——我都明白。”

“……啊，你周圍是不是都住著愛管閑事的鄰居大嬸?”

“啊!說得什么話……我還完全年輕著呢!!啊年輕真好！”

每次見面都是這樣，讓他無法忍受。

雖說已經記住了地點，但那位護士還是熱情地把他領到病房門口。

“請進。”

“謝謝。……請問，她什么時候能出院呢?”

“她恢復得很好，照這樣下去，一周左右就沒事了。”

“是嗎?謝謝你。”

“哪里哪里，那就‘慢慢來’啊，小帥哥，她還在受傷，不能嚇著她。”

“你趕緊出去吧!”

“喲，著急了。”護士故意用手捂住嘴，離開了。

他嘆了口氣后，轉換一下心情，打開了入口的門。

然后叫了一聲在窗邊的床上看夕陽的少女的名字。

“花仟竹。”

“……顧城雪。”

她也回過頭來。

大概是在看外面的景色吧。那張微微發著呆的臉，還是那么夢幻，那么美麗。

但是，她馬上皺起眉頭，似乎有些為難。

“嗚嗚……每天都穿著這么難看的睡衣……今天還沒那么臭汗……對吧?”

“沒什么，我明明說了不在意的。”

“我在意嗎?”她有點鬧別扭地小聲說。

“謝謝你又來了。剛才顧城雪在門口說話，你在說什么呢?”

“……嗯，別放在心上。我希望你一輩子都別像那那些大姐一樣。這是我迫切的愿望。”

“……?你說的是胡護士，她是個非常好的人啊?兩個人關系不好嗎……”

“倒不是。哎……你果然是個好人。”

聊著聊著，她意識到自己的臉頰又放松了。

花仟竹從昏迷的重傷中醒來，是幾天前的事了。

在他面前，她像從長夢中醒來一樣，慢慢地睜開眼睛。

雖然保住了一條命，但何時醒來卻不得而知。這是醫生這么告訴他后不久的事。

但他相信她一定會回來的，微笑著對她說了聲“你醒了”。

花仟竹也噙著淚水，笑著想報住他。

兩個人吃著放學回家時在西點店買的全麥面包，知道這個很好吃是最近的事。

她出院后，就租公寓去現在的預備軍校上學。雖然離開這個充滿回憶的家很寂寞，但在新的住所開始新的生活。

從那件事情之后開始，各種各樣的事情一點點地發生著變化。

“你怎么了?”

“沒什么，關于去退學的事情我取消了，說是父母反對，不過老師好像很舍不得的樣子。”他沒有把親生父母的事情告訴她。

“這樣啊……你還在的話就好。”

“……啊。自從那件事發生后，我暫時不想離開這個城市的理由多了起來，還有一些事情沒有頭緒，僅此而已。”

“……這樣啊。”

沉默了一會兒，是她打破了沉默。

“那個世界到底是什么?還有月瑤，和風鈴，你能告訴我嗎？在那個世界的我們到底發生了什么”

她低著頭說，自從她醒來之后，仿佛忘了那個世界的事情，仿佛一切都只是一個夢境。

連以前一直陪伴在她身邊的月瑤的記憶都沒有了，不管是她，還有所有人，連月瑤的痕跡都找不到了，仿佛真的像是做了一個虛無的夢一般。

“那里是我們共同的記憶。在那里碰到的東西很多，感觸越多，隨著這一段時間的流逝，漸漸覺醒這淡薄的意識，所以那是否是漫長的夢?我不知道……但是那些經歷過的事情，仿佛就在昨天一樣。”

于是他慢慢的給她講在那個世界所發生的那些事情。

“我和你兩個人，從各自的視角出發，夢想著完全相同的世界嗎?”

“是啊……這不是夢。只是因為那里發生的事情，我體內的某種東西發生了很大的變化，所以現在我只能呆在這里……就是這樣的感覺。”

她嘆了口氣，微笑著把右手舉向空中。

“可是，我這樣就好了，我……不知道是否和顧城雪真的在那個世界，但我想更努力……。如果我可以在下次，在我的能力范圍內，用我的意志去保護我所愛的人。”

說著，她的眼睛已經沒有一絲陰霾，直視著未來。

看著她那樣灑脫的樣子，他也不由得微笑起來。

“……是嗎?你變了，變得更加開朗起來。”

“嗯……你這么一說，我就覺得不好意思了……”

說完，她微微鼓起臉頰，看了他一眼，又笑著對他說。

“不過，這么說的話，顧城雪你也變了吧?明明一直害怕看不見的未來，現在卻……看起來已經完全接受了變化。”

“……也沒有什么特別的。”

這回他有點不好意思了，一邊移開臉一邊回答。

“結束還是很悲傷的事情。如果什么都不改變就好了。……不過，也可以稍微期待結束的前方——從那里繼續的開始。僅此而已。”

正因為如此，他才有不得不說的事。

“……所以啊，花仟竹。”

“嗯，怎么了?”

他突然改變了態度，她用驚訝的聲音回答。

“那個，我……”

即使下定了決心，也會躊躇不前。

盡管如此，他還是盡力擠出話來。

這句話一定會讓他在說完的瞬間臉紅，那一瞬間連她也會臉紅。

這句話已經為“迄今為止的關系”畫上了休止符。

從醫院出來后，不知為何來到河邊。

太陽已經完全落山，昏暗的河水波光反射著來自街道的光。夜晚的寂靜，使河流的流動聲和風吹草搖草的聲音更加突出。

他靜靜地坐在碎石地上，眺望著眼前的河流。

的確，這里他我第一次與月瑤相遇的地方，記憶清晰的浮現在腦海里，雖然沒有人記得。

那是應該快要斷氣的貓。但是，曾經和他們一起活過一段時間的貓。

在最后的時間里，她變成了一個人，把他們帶到同一個世界。

——活下去——

這是她在旅途盡頭托付給他們的愿望。

這是只等待生命結束的貓，為他找到的希望。

活著到底是什么呢?他最近在想這種事。

因為誰的愛而誕生，它在這個廣闊的世界上生存，而且它也愛著誰，生出下一個生命。

他們的生命在這漫長的歷史中重復著這樣數不清的生命鏈。

為了“進化”這個世界的適應，從生物學的角度來說，就是為了這樣的目的，他們維系著生命。

那么，我們每個人的“個體”呢?

這一條生命在這個世界上看到了什么?

痛苦，悲傷，笑著，愛著。

從這個世界來看，它一定是微不足道的。

但是，對于同樣渺小的他們來說，卻是非常大的

在短暫的生命中流逝的日子里，他們有時會被壓垮。

想回去，也有后悔的時候。但是，即便如此，他們也在繼續前進。

就這樣，“活”在這個被墻保護著的世界里。

害怕也好，痛苦也好。

即使這樣也想笑出來，去相信在我們的生命中，在未來，等待著希望。

不要害怕失去。不要為過去的事而嘆息。

——因為我們還活著。

帶著決心，他獨自嘟囔著。“好了——開始吧！新的生活。”

——結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