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林洛米

早在很小的時候，林洛米就知道自己和別的小孩不一樣，他記事很早，對很多事情都有模糊的感觸和強烈的記憶。

比如，兩歲的他坐在板凳上，四周是不光滑的石頭堆砌成的墻壁，房間里有一張桌子，三條板凳，其中一條板凳的腿是瘸的。房間里還有一個灶臺，邊緣有清晰的黑色，那是燒過火的煤炭顏色，此外，房間里還有一鋪床。

那時候鋪床的都用的稻草，而不是棕櫚墊，從床鋪邊緣露出來的稻草和灶臺上堆砌的碗筷，可以看出，這家的女主人是一個不怎么愛收拾的女人。

而此刻，這家的女主人，林洛米的媽媽，正躺在床上，一口接一口的抽著一種叫福壽膏的東西。

兩歲的林洛米還沒有什么時間觀念，他只知道從衣服上的麻點來感觸時間的變化。

在衣服上的麻點還沒有蔓延到衣袖上的時候，林洛米家里來了一個女人，準確的說是一個老太婆，那個老太婆穿著花布衫，提著一個干干凈凈的籃子，兩歲的林洛米當時坐在家門口，呆愣愣的望著她。

女人＂哎呀＂一聲，重重的拍了拍胸脯，伸出手將他抱進了屋子里，輕輕柔柔的嗓音喚著：“洛米他媽，洛米他媽，在嗎？我是三嬸子＂

林洛米的媽媽躺在床上，有氣無力的答應著：“哎。”

叫三嬸子的女人抱著林洛米走了過去，撩開床上的亞麻床罩，林洛米的媽媽上身赤裸的躺在床上，身體布滿青烏，三嬸子將林洛米放在床上，坐在了床沿邊：“洛米媽媽，你看我給你帶了什么好東西。”

她將帶來的籃子放在床上，沖著林洛米的媽媽＂嘿嘿＂一笑，一層一層的揭開籠在籃子里的白布，隨著最后一層白布的揭開，一個四四方方的黑色盒子展現在了林洛米面前，盒子里是敞開的，里面有一攤黑乎乎的東西。

“你看，上好的東西，小滿他爹我都沒舍得給。”小滿是三嬸的兒子。林洛米的媽媽坐了起來：“三嬸……這……是鴉片啊……”

三嬸＂呸＂了一聲，刻薄道：“這哪門子的鴉片，我從外面帶回來的，村里哪個抽了不說這是個好東西，你別覺得自己讀過兩年書，還學會了匡蒙老輩子，要不是我們小滿他爹，你看老林要不要你……”

那樣白凈秀氣的一個嬸嬸，說起話來也是很猙獰的，竟然還把媽媽給說哭了。林洛米有些納悶。

三嬸將福壽膏扔在地上就走了。晚上的時候，爸爸回來，照常將媽媽打了一頓，這一次，他用了燒紅的鐵，狠狠地壓在了媽媽的肩膀上，在烙鐵紅紅的火光中，林洛米看到爸爸一臉得意：“打上了印記，這下誰還敢說你不是我的女人。”

林洛米看著黑色的煙霧在媽媽的肩膀上升騰了起來，伴隨著一股肉被燒焦的味道，媽媽倒在了地上，林洛米摸了摸肚子，他好像很久很久都沒有吃過肉了。

那一夜，林洛米睡著了，睡夢中只聽得有人在不住哭泣，有人在不住尖叫，最后，一個蒼老的女聲嚎啕悲鳴：“我苦命的女兒啊……”

林洛米迷迷糊糊的想：“外婆也來了啊，真是吵死了。”

第二天，林洛米沒有看到過媽媽，第三天傍晚，林洛米坐在門檻上，這一天，家里靜悄悄的，爸爸和媽媽都沒有在，他餓得不得了，坐在門檻上，舌頭舔了舔墻壁，墻壁有些咸咸的，這股咸味兒，好像可以解餓。

中午的時候，小滿過來，給了他一個餅子，林洛米吃完餅子后，繼續在門檻上坐在。

傍晚的時候，爸爸和媽媽回來了，媽媽頭上和手上都纏著很多紗布，一圈又一圈，爸爸一只手拉著媽媽，另一只手里提著很多吃的，林洛米立馬從門檻上站了起來，奔向了那些食物。

“你這孩子怎么這么猴急好吃呢？”媽媽虛弱的嗔怪道。

林洛米沒有理會她，從綠色的塑料口袋里掏出了一個生玉米棒子，啃了起來。爸爸笑笑：“沒事，沒事，孩子餓極了。”

相安無事的一夜，林洛米仿佛從來沒有睡過這么舒服的覺。一覺醒來，媽媽穿著一個大紅色的肚兜，肩膀上的烙印皮開肉綻，她用小手指蓋，從黑漆漆的盒子里掏出了一小塊福壽膏，然后放在了一桿新鮮的竹制煙筒上，劃了一根火柴，點燃了。

母親深吸了一口，哈哈大笑，隨后攬過林洛米，讓他也學著自己的樣子，深深地吸了一口。

那樣美妙的煙霧，林洛米從來都沒有感受過，連著吸了好幾口，那一天，母親沒有做飯，林洛米也不覺得餓。

衣服上布滿了麻點的時候，福壽膏沒有了。母親整日躺在床上，不發一言，她不住的流鼻涕和打哈欠，父親想給她找村里的朱醫生看一下，母親拒絕了。

難免的，又是一陣吵鬧以及拳打腳踢。

后來，朱醫生親自上門，他帶著福壽膏，對穿著大紅色肚兜的林洛米媽媽說：“你這個樣子挺好看的。”

從那一天開始，家里有了許多的男人和福壽膏的味道。家里的日子越過越好，父親再也沒有打過母親，在他的印象里，母親似乎越來越漂亮了。那段時間，他幾乎每天都有肉吃。雖然他并不覺得餓。

這樣的日子持續了大半年，直到有一天林洛米開始覺得犯困、鼻涕連連，不住地打哈欠，他走在村子里的日頭下，村子里的一個年級很大的老爺爺摸著他的頭說：“這孩子，怎么老是不長個子呢，頭還這么大……”

林洛米沒聽到他后面的話，他覺得好餓啊，骨頭里像有螞蟻在爬，他用手心撓著自己的手，又覺得背上也很癢，他就這樣，不停走，不停撓癢癢。

回到家，父親正端著一碗面吃，那碗面上還有著一個煎蛋，父親只咬了一小口，看著他從外面走回來，立馬喊著：“兒子快過來，爸爸給你吃煎蛋。”

以往他是很喜歡吃煎蛋的，但是今天，他一點都不想吃，他哭喪著臉對爸爸說：“爸爸，我身上好癢啊………”

父親擱下面碗：“今天日頭好，該洗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