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小鉆石怎樣又回到家

◆◆◆◆ ◆◆◆◆

當(dāng)一個人在北風(fēng)背后，想要知道他親愛的人如今怎么樣時，他得爬上一棵特定的樹，坐在樹枝上。只要他一動不動坐上幾分鐘，他就能看到他所愛的人至少一點近況。

有一天小鉆石坐在樹上，開始渴望回家，這是毫無疑問的，因為他看到他的媽媽在哭。杜蘭特說，那里的人總是能夠去實現(xiàn)他們的愿望，因為他們只希望好事。小鉆石的愿望是回家，他很想實現(xiàn)他的愿望。

可是這件事他怎么著手呢？能找到北風(fēng)就好了！可這時候他已經(jīng)到了她的背后，完全看不到她。他再也沒見過她的背。她可能仍舊坐在她的門口臺階上，面朝南，等著，蒼白，瘦削，藍(lán)眼睛，直等到需要她的時候。或者她又可能重新變得強(qiáng)大有力，有無窮的力量做要她做的事，到遠(yuǎn)地方去完成許多使命。不過她一定在什么地方。沒有她他回不了家，因此他必須找到她。她不會打算讓他永遠(yuǎn)離開他的媽媽的。如果有什么危險，她會告訴他，想辦法讓他離開。因為北風(fēng)很正直。因此，他全心全意在盤算，怎樣能夠找到北風(fēng)。

由于想媽媽，他天天爬上這棵樹，坐在樹枝上。不管那里有多少人這樣做，但他們從不交談，因為誰一上樹就成了隱身人，誰都看不見，這棵樹又大又枝葉繁茂，待得下這地方的每一個人，互不打擾。有時候下樹時，兩個人會在樹下見面，這時候他們比平時更甜地相視而笑，好像在說：“啊，你也上去了！”

有一天，他正坐在這棵樹靠外面的樹枝上，朝南邊他家的方向望去。遠(yuǎn)處是閃亮的藍(lán)色大海，海上白光點點。它們是冰山。近一點他看到上面罩著雪的巨大山巒。他底下是這地方美麗的草原，那條小河在草原上流啊流，流向那大海。看著看著他開始想，他下面這整個地方像幅地圖，附近看上去很小的東西，離開會有許多英里。圍著這個地方的冰封山巒，看看離開只有幾碼，不比孩子在海濱造城堡用來圍住它的小石子大。他想他能認(rèn)出他離開時坐在另一邊的北風(fēng)那個透明人影。他急急忙忙下樹，他感到奇怪的是，發(fā)現(xiàn)腳下仍舊是這地方的地圖或者模型。他站在它里面。一步他就過了河，再一步就來到那冰封山巒，第三步跨過了它那些山峰，疲倦地?fù)涞奖憋L(fēng)的膝蓋上。她仍然坐在她的門前臺階上。這些巨大冰封山巒照舊高聳在她后面，她背后的這塊地方已經(jīng)從小鉆石的眼中消失了。

北風(fēng)和小鉆石離開她時一樣一動不動。她蒼白的臉白得像雪，一動不動的眼睛藍(lán)得像那冰洞里面。可是小鉆石一碰她，她那張臉開始變得跟夢游人的臉一樣。她的藍(lán)色眼睛開始閃光。再一轉(zhuǎn)眼，她已經(jīng)把手放在小鉆石的頭上，撫摩他的頭發(fā)。小鉆石握住她的手，把臉貼在上面。她小小吃了一驚。

“你多么生猛啊，孩子！”她喃喃說，“過來靠我近一點。”

撐著周圍的石塊，他費力地爬到她身邊，撲到她胸前。她嘆了口大氣，輕輕地抬起雙臂，慢慢地抱住他，抱得緊緊的。緊接著她完全醒了，心口上讓小鉆石感到刺骨的那種寒冷消失了。

“我穿過你走了以后，你一直坐在這里嗎，親愛的北風(fēng)？”小鉆石撫摩著她的手問道。

“是的。”她回答說，用她原先那種溫情看著他。

“那你很累了。”

“不，我平時還要坐得更久些。你知道你去了多久嗎？”

“噢！不知道多少年多少年了。”小鉆石回答說。

“你只去了七天。”北風(fēng)告訴他。

“我還以為我在那里有一百年呢！”小鉆石叫道。

“我想是的，”北風(fēng)回答說，“你在這里是離開七天，可在那里待了多久是另一回事。在我背后和在我面前，情形太不相同了！它們遵照的規(guī)則根本兩樣。”

“我很高興，”小鉆石想了一下說。

“為什么？”北風(fēng)問道。

“因為我在那里過了那么久，離開媽媽卻只有那么短時間。她還不會要我離開桑威奇回家。”

“不會。不過我們不要再談了。我現(xiàn)在接到了命令，我們必須在幾分鐘內(nèi)離開。”

轉(zhuǎn)眼間小鉆石發(fā)現(xiàn)，他獨自一個坐在巖石上，北風(fēng)已經(jīng)不見。一只像大黃蜂或者金龜子的東西飛過他眼前，不過也許兩者都不是，因為冰上沒有昆蟲。它圍住他繞圈圈，繞了又繞，他得出結(jié)論，這只能是北風(fēng)本人，它不比童話里的“大拇指”大，“大拇指”的媽媽可以把他放在鋪絨布的花生殼里。不過北風(fēng)這時不再透明和瘦小了。她雖然小，可是圓滾滾的。再一轉(zhuǎn)眼，她蹲在他的肩上。

“走吧，小鉆石，”她在他耳邊用最小最尖的聲音說，“我們該上桑威奇去了。”

小鉆石拼命扭轉(zhuǎn)頭，才能用一只眼睛看到她，因為鼻子擋在她和另一只眼睛之間。

“你不抱我走嗎？”他悄悄地問她，因為他知道，她變小的時候不高興聽到很響的聲音。

“啊！你這個忘恩負(fù)義的孩子，”北風(fēng)微笑說，“你怎么敢跟我開玩笑？對，我會抱你走，可為了你的沒有禮貌，你首先要走上一點路。來吧。”

她從他的肩上跳開，可當(dāng)小鉆石在地上找她時，他什么也看不到，只看見一只小蜘蛛用長腿爬過冰朝南方跑去。作為一只蜘蛛，它跑得實在快，可小鉆石跑過了它，在它前面離開好一段路，然后停了下來等它。不過它追上他比他想的快，它已經(jīng)變大了許多。那蜘蛛越變越大，越跑越快，最后小鉆石一下子發(fā)現(xiàn)，這不是一只蜘蛛，而是一只鼬鼠；鼬鼠飛快地跑，小鉆石追它，拼了命才追上了。這鼬鼠又越變越大，變到最后，小鉆石看到這不是一只鼬鼠，而是一只大貓。貓跑啊跑，小鉆石在它后面追啊追。跑了半英里，他發(fā)現(xiàn)那貓停下來在等他，同時不浪費時間，趁這機(jī)會洗它的臉。貓又跑起來，小鉆石跟著追。等到他下一次追上那貓，那貓已經(jīng)不是貓，是只獵豹了。獵豹又變大成為一只美洲豹，全身是眼睛那樣的斑點。接著美洲豹又變大成為孟加拉虎。小鉆石對這些野獸都不怕，因為他知道自己是在北風(fēng)的背后，不管她變什么和變多大，他都不用怕。老虎在冰地上筆直朝南奔去，在小鉆石的眼里變得越來越小，直到在白色中變成了一個黑點，最后連這黑點也不見了。這時候小鉆石覺得不想再跑下去了，冰變得非常崎嶇不平，而且他離開大海邊的懸崖已經(jīng)很近，因此他放慢腳步，改為走路，自言自語說：

“我跟北風(fēng)開了個玩笑，等她罰我罰夠了，她會回來找我的。我知道她會，因為沒有她幫忙，我再也走不動了。”

“你這親愛的孩子！這只是鬧著玩。我來了！”北風(fēng)的聲音在他后面響起來。

小鉆石回頭一看，她就像他最喜歡看到的樣子，一位高高的大姑娘，站在他的身邊。

“老虎哪里去了？”他問道，因為他從科爾曼小姐給他的圖畫書知道所有的動物。“當(dāng)然，”他接下去說，“你就是那只老虎。可我都鬧糊涂了，弄不清楚了。我明明看到它在我前面那么遠(yuǎn)，可你就在我后面。你知道，這太怪了。”

“你看著一定很怪，小鉆石，這我知道。可對于我來說，這不比吹斷一棵老松樹更怪。”

“那也是夠怪的。”小鉆石說。

“是怪！我倒忘了。不過這些事對我來說，就跟牛油面包對于你們一樣，不以為怪。”

“我想到它也覺得挺怪的，”小鉆石堅持說，“我只想有一片牛油面包！我都不知道有多久沒吃東西了，好像很久很久了。”

“那么來吧，”北風(fēng)彎身張開雙臂說，“你很快就會有牛油面包。我很高興知道你要牛油面包。”

小鉆石伸出雙臂去迎接她的雙臂，安全地?fù)涞剿男目凇?/p>

北風(fēng)跳上半空。她的頭發(fā)開始飄起，散開，飛舞，響起轟轟聲，他們旁邊的一條大冰河也響起了轟轟的回聲，緩慢的洪流同時沖倒兩三個冰山，它們落到他們的腳下的海浪中，北風(fēng)和小鉆石雙雙向南方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