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在北風(fēng)的背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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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xiàn)在我講到我這個故事最難講的一部分了。為什么呢？因為我自己對它也不夠清楚。為什么我對這部分不如對其他部分那樣清楚呢？當(dāng)然，要不是小鉆石把故事講給我聽，我對這個故事什么也不會知道，那么，小鉆石為什么不能把北風(fēng)背后的這個地方也講得和他到這里來的經(jīng)過同樣清楚呢？因為他回來時忘掉了許多，而記得的又很難講出來。那里的事情和這里的事情是那樣的不同！比方說，那里的人說的話就不同。說實在的，小鉆石咬定說那里的人根本就不說話。我并不認為他說得對，不過小鉆石看來可能真是這樣。事實是，我們從最可靠的人那里得到了不同的敘述。因此我們只好認為，不同的人所見有所不同。不過總的說來是相符的。

我來講點兩個不同的人的敘述，我相信這兩個人知道的都比希羅多德多。其中一個人是根據(jù)自己的親身經(jīng)歷講的，他去過那個地方。另一個人是聽一個年輕農(nóng)家姑娘講的，這姑娘到那里去了一個月，看她的朋友回來。前者是個高貴人家出身的意大利大人物，死了已有五百多年；后者是個蘇格蘭牧羊女，死了不到四十年。

先說那意大利人吧，他說他是穿過火進入那地方的，這火熱得他猶如投入沸騰的熔巖。這不是小鉆石的經(jīng)驗而是杜蘭特的經(jīng)驗。杜蘭特是那個意大利人的名字，意思是“永久”，因為他的書將長存下去，只要世界上有人要讀它們。這杜蘭特是位長者，小鉆石是個小孩，因此他們的經(jīng)歷必然有點兩樣。至于那農(nóng)家姑娘，她是在林中睡著了，醒來就在那個地方。

杜蘭特在記述中說，那土地到處聞上去都是香噴噴的，他走起路來總有一股和風(fēng)撲面，吹得不大不小，讓所有葉子指往一個方向，不驚動樹上的小鳥，相反，給它們的歌加上低音。他還描述了一條小河，河水漲滿，很急地流過草地時，使青草彎下來，在茂密的紅的黃的鮮花間流過去。他說除了這一條河，世界上最純凈的河都會讓人覺得摻雜著雜質(zhì)，哪怕它一直在樹木棕色的影子間流著，太陽或者月亮都照不到它。他似乎暗指這地方常年是五月。在這里記述他所見的美景會不合適，因為它們的調(diào)子和我們這故事的調(diào)子不同，因此我只根據(jù)這位旅行家的記述加進一句，那里的人是如此自由，如此公平，如此健康，他們個個都有頂王冠像個國王，有頂主教冠像個主教。

至于另一位農(nóng)家姑娘——她的名字叫基爾梅麗——不能像杜蘭特那樣描述出如此壯麗的事情，因為這牧羊女只是講她的故事，一如我講小鉆石的故事。

基爾梅麗到的地方她不知道是哪里，

基爾梅麗看到了她沒法描述的東西，

基爾梅麗到的地方雨不下，風(fēng)不吹，

公雞從來不會喔喔啼。

可是天空的豎琴好像在奏響，

天堂的歌在她的舌頭間吟唱。

她講到她見過的人，長得漂亮，

一片從來沒有罪惡的地方，

這是充滿愛的土地，充滿光的土地，

沒有太陽，沒有月亮，沒有夜里，

那里的河如此之清，

那里的光十分純凈，

這地方像是一個仙境，

又像是一個永恒的夢。

最后兩行是這牧羊女的原話，是她的意思。不過我覺得很顯然，基爾梅麗記述的一定是杜蘭特看見的同一地方，不過沒有他的經(jīng)歷，既不能理解，也不能描繪得那么好。

現(xiàn)在我必須告訴你們，小鉆石所能帶回來的回憶片斷了。

當(dāng)他倒下去醒來的時候，他發(fā)現(xiàn)他是在北風(fēng)的背后。他看不到北風(fēng)本人，視線之內(nèi)也看不到一點冰雪的殘余。可是太陽也消失了，不過沒有關(guān)系，因為有大量某種淡淡的亮光。他始終沒有弄清楚這光是從哪里來的，他想它屬于這地方本身。有時候他想，這光出自鮮花，這些光非常亮，但色彩并不強烈。他說到那條河——大家都說到那里有條河——不僅在草間流過，而且在草上面流過，它的河床不是石頭、石子、沙粒什么的，而是純粹的青草，草不太高。他堅持說，如果河沒在人的耳朵里唱歌，那它是在他們的腦瓜子里唱，為了證明這一點，我可以提一件事，在后來遇到麻煩時，經(jīng)常聽到小鉆石唱歌，問他唱些什么，他回答說：“我唱北風(fēng)背后那條河唱的一支歌。”我還要馬上說一句，小鉆石從未把這些事向任何人說過，只除了……不，我最好不說出這個人是誰；不過不管這個人是誰，把話告訴了我，我想大可以把它給我的小讀者寫下來。

他在那里不能說很快活，因為沒有爸爸媽媽在一起。不過他感到那么安靜、過得去和滿足，就純粹感覺來說，這有點比單純快活還要好。在北風(fēng)背后沒有事情會錯。但是他想，也沒有事情會很對，只是不管什么事情，到頭來都是對的。有一點他的記憶和杜蘭特的記述不同，倒是和基爾梅麗說的相符：他斷言那里根本沒有風(fēng)。我想是他自己沒碰到。無論如何！我們不可能沒有風(fēng)。風(fēng)強風(fēng)小，這全看我們的肺有多大。

聽他講這些事的人問他，他在那里是不是見到過認識的人，他回答說：“只見過園丁的一個小女孩，他以為把她丟了，可他完全錯了，因為她在那里很好，只要他們耐心等她，她有一天會像我一樣回來的。”

“你和她說話了嗎，小鉆石？”

“沒有。那里沒有人說話。他們只相互看看，就全明白了。”

“那里冷嗎？”

“不冷。”

“那里熱嗎？”

“不熱。”

“那怎么樣呢？”

“在那里從不想這種事。”

“那一定是個多么古怪的地方啊！”

“那是個非常好的地方。”

“你還想回到那里去嗎？”

“不，我不認為我離開了它，在這兒，或者在什么地方，我依然感覺到它。”

“那地方的人看上去快活嗎？”

“是的——非常快活，只是有點兒難過。”

“這么說他們并不快活啰？”

“不，他們只是在等待更加快活。”

這是小鉆石經(jīng)常回答有關(guān)那地方的問題的話。現(xiàn)在我要把故事重新講下去，告訴你們他怎樣回到這個地方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