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講道:“我生于朔州,爺爺是臨川城縣令,生伯父二人,伯父取功名為官,可父親喜愛經商,故被爺爺不喜。爺爺去世那年,正值鹽鐵下放,父親趁此機遇,成了富甲一方的鹽商。父親生我兄弟三人,我排行第二。
當我第一眼看到她時,就被她所吸引。她全身一股風雅之氣,我只知她姓林,是我家的鄰居。我六歲時的上元節才真正認識了她。她叫林妤雪,很是好聽。我騙她為我買糖葫蘆,但也將花燈送給了她。從那以后,我二人便常在一起玩耍,漸漸的,我便發現我喜歡上了她。
我入私塾,學習儒家經典。我耳熟能詳,所學所識皆可熟記無誤。先生每日講的都是圣人之道,圣人言曰的經典。有一次我問先生:“什么是圣人?”先生答:“像孔夫子那樣的人才是圣人。”我又問:“那我能成圣人嗎?”先生答:“人人皆可成圣。”我反問:“那先生為何不是圣人?”先生不答,自那以后,我便想著如何去做像老夫子那樣的人,我熟記他的著作言行,按老夫子所言行事,卻被父親大罵迂腐,我便再也沒有提到如何成圣了。
直到我十歲那年,我和雪兒到寒泉玩時,遇見了一個喝酒的和尚。我看他以一粒碎石擊破飛向我的酒杯,我便知道這個和尚,不同尋常,我記得佛語有句“酒肉穿腸過,佛在心中坐”,我便說他是佛,他大笑。
那以后,放學后我便時常會找他去,他雖很愛喝酒,但為人很好,他教我武功,帶我入定,為我講授佛門心法,教我騎馬射箭,教我圍棋之法。
六年后,我開始研讀兵法,向往邊塞黃沙。
七年后,我問那和尚佛門之中的圣人是怎么樣的。他回答:“度眾生外,無佛法,無我之實踐。”
我又問:“欲為萬世開太平,可乎?”
他答:“隨心而動,即可。”
我回到家,告訴父親我想參軍做圣人,開萬世太平,誰知父親大怒,罵我不見武安君、周亞夫之事乎。我頂嘴道:“我和他們不一樣。”
“哪里不一樣?”
“我是個讀書人。”
父親將我鎖在廟堂七日,讓我跪在先祖面前,反思錯誤。我刻了七日的木人又,寫下兩封留信。第七日,我到林伯父家中聆圣人之道,他將張載的四為論講與我聽。我便決心做圣人先從平天下開始。那日晚,我去找她,贈她木人書信,我讓她等我七年后名動天下,今年便是第七年,但胡人生性狡猾,很難真正消滅,所以我才用驕兵之計一舉擊破。
另一封信我留給父母。最后我去寒泉找那和尚,讓他陪我喝酒,并要求他我此去之后重回之日,他不許再沾一滴酒,他點頭,我們大笑。我道:“我要走了,現在你總該告訴我你的名字了吧。”
他一笑,答:“忘懷。”
“忘懷?朔州出云寺的忘懷大師?”周姬驚道。
“嗯,正是。”
“怪不得據說他可看透人心,只看他人一眼,便可讀懂他人所想。”
“哪有那么神,他說他原是少林寺弟子,因觸犯門規被逐,從此云游天下,看慣了許多人情世故。說什么可讀透人心,想必是世人萬口傳之故。”
“也是,那你離開之后呢?”
“我進入軍隊,邊關戰事正緊,每天都有戰友在自己身邊倒下,我無數次從死人堆中爬出,我開始厭惡戰爭,所以我帶上鬼面具。從那時起,我發現領軍之人都不過一些庸才,我想做將軍,去平定亂爭,從此以清明教化,但七年來我只是一個小小的百夫長,直到遇見了你。唉……”
“人心世故,最是難料。”周姬也嘆道。
彼時,日已西沉,天色昏暗,居庸關下的士兵們正在造飯歡歌。
葉夕宸看著燈火映照的營帳,雙目微凝,不由想到:這些人中有人年少壯志,白馬金羈,捐軀國難,有人家徒四壁,不得已進入軍隊。
一將成,萬骨枯,這便是戰爭。
葉夕宸看著周姬道:“西南情況如何?”
周姬道:“西南匪患嚴重,盜賊蜂起,據言已攻占云南數十城。”
葉夕宸沉吟良久,道:“西南……去西南吧,去做圣人。”
“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