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云寺,晉地內香火最盛的一座寺。
寺中有個老和尚,天下的人都稱他為忘懷大師。相傳,六年前,出云寺不過一座小寺,寺中不過幾個和尚。一天夜里,附近山上的匪盜闖入了這座小寺。
這是一伙平日里殺人放火,打家劫舍,無惡不作的山賊,衙門的數次緝拿都無功而返。誰知在闖入出云寺的第二天早晨,這伙匪盜自首與州衙之內。
太守很是驚訝,問他們是遇見了高手被制服?
他們說那小寺里,只有一個和尚,老和尚。
太守好奇,便親自入了出云寺。更令人不解的:這位太守老爺回來之后,不僅放歸了這伙匪盜,更是大出錢財擴修出云寺。
自此這出云寺逐漸聞名,當然,更出名的,是那名叫忘懷的老和尚。據說,凡是去求他除憂的人,他只需看一眼,便可以知曉那人的困惑。
仲秋,清晨。
出云寺的長階已掃得十分清凈。
一女子乘風而來,綠裙襲地,素妝清顏,青絲垂肩,身量苗條,風韻端莊,倒似夏日清荷之蓮,凡塵不染,又似清風回雪,淡然出奇,面帶七分嬌氣,眉間有三分嫵媚。
她站在寺門之前,以佛禮向守門僧道:“小女子欲拜見忘懷大師,還望引見。”
“若所料不錯,師父此時應在悟葉亭中,施主若不識路,便隨小僧前去。”
“有勞?!?
悟葉亭中,銀杏落葉,滿地金黃,甚是好看。有小亭,亭中有石桌,桌上有茶兩杯,熱茶。
一個六十之齡的老僧正在掃地。他白須似雪,滿臉皺紋。衣著樸素,任是誰第一眼看到他,都不可能將他和那位忘懷大師聯系在一起。他似乎已掃了很長時間的地,可葉還是那些葉,零散地蓋于地上。
守門和尚帶那女子來到忘懷面前,便道:“師父,有客來訪?!睆澭话荩x去。
忘懷似乎并沒有看見這位很好看的女子,也好像沒有聽見那和尚的話,因為,他還在掃地。
于是那女子行禮,道:“小女子妤雪,拜見忘懷大師?!?
忘懷這才抬頭看了她一眼,行佛禮,問:“施主從何而來?”
“永安街,林家?!?
“既是客人,請入亭中用茶?!?
二人對立而坐,茶有熱氣,林妤雪覺得這位大師的眼睛,很像自己曾與一個人所看的寒泉,那樣深,那樣清。
“女施主孤身一人,來此何干?”
“來求大師解惑。”
“何惑之有?”
“大師難道看不出來?”
忘懷聞言一笑,道:“阿彌陀佛,我既不是佛祖,也不是施主肚子里的蛔蟲,又怎知施主之惑呢?”
妤雪也笑道:“大師說笑了,只不過世人皆說大師只需一眼,便知來者疑惑?!?
“眾人妄言耳,怎可全信?”
“大師教訓的是?!?
忘懷端起茶杯,輕啜一口道:“敢問施主何惑?”
妤雪道:“小女子欲問佛,情為何物?”
忘懷一笑,道:“佛言六根清凈,四大皆空,施主欲尋天下情愛之因,怕是來錯了地方,問錯了人?!?
林妤雪凝目,嫣然一笑。“不,大師知道?!?
“哦?”
“敢問大師,如何可讓往事隨風,情愛成空?”
忘懷不答,良久才道:“若施主心有念,便往事現,心無念,便如風煙。”
妤雪若有所悟?;椎溃骸岸嘀x大師指點迷津。”
忘懷卻搖頭道:“我點不破姑娘的心結,該做怎樣的選擇,還是要靠姑娘自己?!?
妤雪不解:“大師此言何意?”
“哎,好歹你我故人一場,也罷。”忘懷嘆了一口氣,又道:“敢問姑娘:長干男子歸否?丞相之女婚否?”
言未已,妤雪已變了神情,臉上滿是吃驚之意。她珠目仔細端詳著忘懷,一時多少往事涌上心頭,忽然記起兒時曾與他在寒泉邊破屋中見到一個和尚,不由脫口道:“你…你是寒泉邊的那個假和尚?”
忘懷輕笑,不答。其實很多時候,沉默,便是一種答案。
所以妤雪道:“長干男子未歸,他騙了我,丞相之女將嫁,他又騙了我。葉欲隨風離樹而去,對否?”
“姑娘若覺得對,便對,若覺得不對,便不對。這世上,沒有對錯之分。我只送四字于姑娘:憑心而動。”
妤雪起,躬身而拜,道:“多謝大師解惑,小女子告辭。”
忘懷亦還禮,道:“阿彌陀佛?!?
風起葉落,茶涼人散,終究,忘懷還是沒有將那句話說出口
“你,可曾真正了解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