恰逢端午佳節，圣上在宮中設宴款待文武百官，也當做北疆將士的慶功宴。
宴席之上，一眾武將也是便衣常服，但是行走坐立間軍人氣勢不減半分，其間被迫再次套上繁重紅色宮裝的牧韶顯得格格不入。
來時是被雅陽長公主架著一塊走的，但是牧韶的席位終究安排在武將之間，長公主戀戀不舍地放開牧韶去了隔簾后的女眷區。
朱合韞和任江逸一桌，牧韶和梁頎一桌，梁頎看著被宮裝束縛的牧韶樂個不停。
“五姐，我覺得我現在肯定能打贏你，我娘說了，這次的衣服可比上次覲見時隆重很多。”
牧韶使勁擠出個難看的笑，“對啊，這衣服這么沉，我穿盔甲都沒覺得胳膊抬不起來，你看看我們旁邊，我這樣像話嗎？”
梁頎更樂了，直到被隔壁的朱合韞看了一眼，這才坐直身子，乖乖等著開席。
牧淮是和公主一起進殿的，月白長衫不負翩翩公子之名，而公主同樣穿了一身紅色宮裝，和牧韶的笨重不同，宮裝對公主沒有任何束縛，走起路來搖曳生花，唯有端莊和溫柔可以描述，舉手投足間都透著一股子貴氣。
牧淮送公主進了女眷區，轉身想回自己的坐席，一眼看到了對面坐在武將席間的牧韶。
和記憶中相比成熟了很多，黑了很多，只有依舊明亮的眼神在提醒他，對面的人真的是牧韶。
牧淮所司與軍部無關，只是北疆大捷無人不曉，后來他聽說，“開陽八將”之中，有個人叫牧韶。
他覺得，應該是重名。
牧韶是個女子，她應該早就逃離軍營了，要是沒來得及逃離，說不定，已經不在了......
直到前段時間圣上召了北疆駐守回京，牧淮才在偶爾經手的文書上看到，“開陽八將”的牧韶是個女子。
所有的巧合集合在一起，就是事情的真相。
牧韶沒有逃也沒有死，而是成為了名震北疆的女將軍。
再然后，終于在宮宴上見到了她。
牧韶就這樣看著他，微微點頭算是打了個招呼，然后偏了頭去和梁小侯爺說起了話，再沒有看他一眼。
他不知道牧韶是在聽梁小侯爺罵他。
“五姐啊，你看看就這么個小白臉，我真是替你不值，你以前眼睛肯定不好使。”有了剛剛的教訓，梁頎現在都不敢大聲說話，還時不時注意朱合韞那邊有沒有又盯著自己。
對于牧淮，牧韶其實已經想開的差不多了，看著他內心幾乎毫無變化，聽著梁頎罵他還覺得挺對，除了多讀幾卷書，牧淮簡直一無是處，而要說讀書，朱合韞和任江逸誰不是通曉古今，便是梁頎，隨便寫封軍報上去都能被夸文采好。
狀元？人家根本不屑。
更別提是當駙馬。
牧韶想的更開了。
宮宴結束后朱合韞被圣上留下，梁頎被長公主帶去見太后，留了牧韶和任江逸一起回去，還未到宮門處牧淮追了上來，略喘著粗氣喊了聲“阿韶。”
看來是走的挺急。
任江逸下意識把牧韶擋在身后，牧韶皺眉把他撥到一邊，想踹他一腳發現根本沒法從層層疊疊的裙下伸出腳來，只能放棄。
她對著牧淮大方地笑笑，“牧大人好久不見，只是這稱呼略有不妥。”
任江逸看牧韶神色淡的不能再淡，徹底放下心來，往旁邊走了幾步把空間留給他們兩。
牧淮警惕地看著走開的任江逸，上下打量后又將目光放回牧韶身上。
她好像還和以前一樣，眉眼都是他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卻又好像完全不一樣了，她看著自己不再有爽朗的笑容，更不會給他送來紅艷的櫻桃。
牧淮心中五味雜陳，“阿......五將軍，不知道將軍什么時候有空我們見一面？”
“好啊，我都有空，時間地點你定好了送個帖子到江夏侯府就行。”
牧淮沒想到她答應這么爽快，一時更沒了話，牧韶拱手行了個軍禮扭頭就走，拉上任江逸頭也不回走出了宮門。
習武之人耳聰目明，任江逸離了他們也沒多遠，幾句話聽得一清二楚，“你真要去見他？”
“見啊，為什么不見，也算是因為他才開始的事，做個了結并不過分吧？”
“他現在是駙馬，和別的女子私下見面頗為不妥。”任江逸提醒她。
牧韶更無所謂了，“公主要是知道有麻煩的也是他，我大不了往北疆一鉆，又沒拐跑他女婿圣上總不會因為這種事罰我點什么。”
說的也有道理。
“你明天穿方便點的衣服去吧，萬一想揍他一頓也好上手，放心，我給你兜著。”
牧韶笑道：“二哥你怎么也學壞了？”
任江逸答道：“因為我也想揍他。”
——
牧淮的帖子傍晚便送到了江夏侯府，約了明日申時，地點在城西的一家茶樓。
牧韶看著帖子上的茶樓愣了老半天，白水街在哪？這不是欺負她一個剛來京城的人？除了城南軍營，千玉樓和皇宮，再就是兩個侯府，除此之外牧韶哪也不認識。
梁頎和長公主都還沒回來，牧韶出房間打算找找侯府里的老管家問個路，繞到前廳恰好遇上老侯爺。
梁頎和長公主長得更像些，長相偏乖巧，江夏侯則是十分威猛的外形，若非牧韶這種在戰場待久的，看到他的模樣難免會發憷。牧韶還好，看到老侯爺還挺高興，拿著帖子上前問候。
“侯爺。”
江夏侯看到她也很高興，“五將軍今日宮宴如何？是不是很拘束？所以我都不愛去，還不如在府里泡壺茶來得自在。”
牧韶深表贊同，“侯爺明智！對了侯爺，我想問下這帖子上的茶樓怎么走？”
江夏侯接過帖子看了看，“南燕茶樓？沒聽說過，不過白水街倒是很好找，明天讓頎兒帶你去吧，你還省事。”
牧韶搖搖頭，“明天這事，我只能自己去。”
江夏侯意味深長地看了看她，也沒多說什么，去書房找了副京城地圖出來給她講解路線，牧韶的腦子遇上這種事一向靈光，畢竟在北疆行軍路線可容不得一點差錯，只一遍便將路線記得清楚明白。
“五將軍果然聰慧。”
別人喊“五將軍”好像很正常，可這稱呼從江夏侯這種戰場退下的老將口中說出，怎么都很別扭，牧韶撓頭道：“我與梁頎平輩，侯爺直接叫我阿韶就好，不用這么客氣。”
江夏侯笑笑，“也好，阿韶可否有時間陪我走幾步？”
牧韶自然是應下，陪著江夏伯溜達去了侯府后院，后院里種了許多長公主喜歡的花木，夏日時分，月季開的正好，修剪齊整的枝條上一朵一朵鮮艷展開。
“圣上對你們兄弟幾人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你有想好怎么辦嗎？”
牧韶有些意外江夏伯會與自己談論這個話題，看來圣上的意思，當真是司馬昭之心。
“......差不多有想法了吧。”牧韶含糊道。
“梁頎以后不會再回北疆了，我為他向圣上在軍部請了個職位，不掌兵權，但有他在，可保鎮北軍無后顧之憂，夫人也已為他物色好了一門親事，等著下月安排兩人見見，如果愿意，明年初就完婚。”
牧韶不解江夏侯為什么對她說這些，梁頎不回北疆是大家的共識，但這么具體的事宜，只怕朱合韞也不清楚。
“我和夫人只有梁頎這一個兒子，所以我們都覺得，如果再多個女兒，侯府也能更熱鬧些。”
牧韶眨眨眼睛，好像知道了江夏侯接下來要說什么。
“你愿不愿意，成為我和夫人的干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