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蔓頂端的白光還沒散盡，王伍德攥著那截金屬殘片的手突然被燙得一縮。殘片表面浮現出密密麻麻的紋路，像是某種正在蠕動的蟲，順著他的指尖往皮肉里鉆。

“怎么了？”蘭子疼剛抓住他的胳膊，就看見那些紋路已經爬到了王伍德的手腕，在皮膚下鼓出條條青色的線。

“它在……鉆進來。”王伍德咬著牙想甩開，殘片卻像長在了手上，甩脫不得。

這時，原本退去的濃霧突然倒卷而回，比之前更濃，帶著鐵銹般的腥氣。藤蔓柱劇烈搖晃，那些綻放的白花“啪”地閉合，花瓣邊緣滲出暗紅色的汁液，滴在他們手背上，像未干的血。

“快看下面！”劉二偉的聲音劈了叉。

手電光穿透霧層，幾人渾身的血都涼了——地面上的巨獸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無數個矮小的黑影，正順著藤蔓往上爬。那些黑影穿著破爛的睡衣，正是之前跳入坑洞的居民，他們的臉貼在藤蔓上，眼睛瞪得滾圓，嘴里發出“嗬嗬”的聲響。

“是那些人……他們回來了。”陳悅涵的指甲深深掐進劉二偉的胳膊。

王伍德手腕上的紋路突然停止蠕動，殘片表面亮起一行扭曲的字：「補全裂痕者，代吾守之」。他還沒看懂，就聽見頭頂傳來一聲悠長的嘆息，像是朔的聲音，又像是無數個聲音疊在一起。

藤蔓柱頂端的影子突然膨脹起來，無數根透明的絲線從影子里飄出，纏住了他們的腳踝。王伍德低頭看時，發現自己的影子正在拉長，順著藤蔓往下延伸，和那些往上爬的居民黑影漸漸重疊。

“它要把我們變成新的‘眼睛’！”蘭子疼突然反應過來，拼命去扯腳踝上的絲線，卻越纏越緊。

王伍德猛地抬頭，看見朔的影子胸口那截殘片的位置，竟憑空多出一個黑洞，正在瘋狂吞噬周圍的藤蔓。那些閉合的白花開始炸裂，濺出的汁液落在皮膚上，瞬間灼出一個個細小的血洞。

“抓緊我！”他嘶吼著去抓同伴的手，卻發現自己的指尖正在變得透明，像朔的影子一樣。

濃霧里傳來齒輪轉動的咔嗒聲，不是來自地面，而是來自天空。王伍德最后望了一眼天空的裂痕，那些裂痕正在緩緩閉合，卻在中央露出一個更大的、漆黑的窟窿，像是有什么東西正要從里面鉆出來。

而他手腕上的紋路，此刻正順著血管往心臟爬，每爬過一寸，他就覺得身體里多了一份沉甸甸的、屬于“神”的記憶。

“記住……別信天空……”朔的聲音在他腦海里炸開，隨即歸于死寂。

藤蔓柱在劇烈的震顫中開始崩解，王伍德感到身體正在被兩股力量撕扯——一股往下，拽向那些嘶吼的居民；一股往上，拖向天空的窟窿。他最后看到的，是蘭子疼半透明的手伸向他，嘴里喊著什么，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然后，一切歸于黑暗。

不知過了多久，王伍德在一片熟悉的霉味中睜開眼。他躺在女主人家的沙發上，陽光透過窗戶照進來，在地板上投下明亮的光斑。蘭子疼、劉二偉和陳悅涵正坐在對面的椅子上，聊著今天的探索計劃，仿佛什么都沒發生過。

“你醒了？”蘭子疼沖他笑，“剛才喊你好幾聲都沒反應，做噩夢了？”

王伍德下意識地摸向手腕，那里光滑一片，沒有任何紋路。他看向窗外，陽光正好，沒有霧，也沒有藤蔓。可當他目光掃過茶幾上的水杯時，卻猛地僵住——水面的倒影里，他的瞳孔深處，浮著一朵慘白的花。

這時，女主人端著一盤水果從廚房出來，臉上帶著溫和的笑：“醒啦？正好，我丈夫昨天從樓上……哦不，從外面回來帶了些草莓，你們嘗嘗。”

她說話時，眼角的皺紋里，似乎藏著一絲極淡的、藤蔓的綠色。

王伍德的手指猛地收緊，水杯里的水晃出一圈漣漪，那朵慘白的花在他瞳孔里碎成點點光斑。

“草莓……”他盯著果盤里鮮紅的果子，喉結動了動，“你丈夫……回來了？”

女主人把盤子往茶幾中間推了推，指甲在玻璃桌面上劃出細微的聲響：“是啊，昨天后半夜回來的，說在霧里迷了路。現在還在樓上睡呢。”她說著抬眼，眼角的綠意似乎更深了些，“你們今天打算去哪轉？要不要讓他給你們帶路？他對這小區熟得很。”

蘭子疼正拿起一顆草莓，聞言動作頓了頓：“你丈夫不是……”他沒說下去，但 everyone都記得女主人之前說的“從樓上一躍而下”。

“哦，你們說那個啊。”女主人笑了笑，笑容在陽光下顯得有些模糊，“那是我記錯了。他就是出去得久了點，我老糊涂了。”

劉二偉突然咳嗽起來，手捂著嘴，指縫里漏出的氣帶著顫音。陳悅涵悄悄碰了碰他的胳膊，眼神往陽臺瞟——那里的欄桿上，不知何時多了幾道新鮮的抓痕，和頂樓看到的一模一樣。

王伍德站起身，走到窗邊假裝看風景，指尖卻在玻璃上輕輕劃動。窗外的陽光明明晃晃，可他總覺得那光線是假的，像舞臺上的聚光燈，照得越亮，暗處的影子就越濃。

“我們今天想去小區的檔案室看看，”他突然開口，聲音盡量平穩，“聽說那里有以前的規劃圖，想找找有沒有出去的近路。”

女主人遞草莓的手頓在半空，隨即又恢復自然：“檔案室啊……早就鎖了，鑰匙在保安室。不過那小伙子今天輪休，你們怕是進不去。”

“那太可惜了。”王伍德轉過身，目光掃過她的臉，“對了，你丈夫回來的時候，有沒有說看到什么特別的東西？比如……長得很高的藤蔓？”

女主人的笑容僵了一瞬，眼角的綠意突然像水草般扭動了一下：“藤蔓？哪有什么藤蔓，這小區的綠化早就沒人管了。”她說著起身往廚房走，“我去給你們倒點水，昨天剩的綠豆湯，冰鎮過的。”

她的背影消失在廚房門口時，蘭子疼突然壓低聲音：“她在撒謊。你看茶幾底下——”

幾人低頭看去，茶幾的陰影里，散落著幾片干枯的白色花瓣，邊緣還沾著暗紅的漬跡，和藤蔓上的白花一模一樣。

這時，樓上傳來一陣拖沓的腳步聲，很慢，像是有人光著腳在地板上挪。王伍德猛地抬頭，看向通往二樓的樓梯口，陽光在那里切割出一道明暗交界線，一個模糊的身影正站在陰影里，看不見臉，只能看到垂在身側的手——指甲又黑又長，像藤蔓的尖刺。

“我丈夫醒了。”女主人的聲音從廚房飄出來，帶著一種奇異的甜膩，“讓他下來跟你們打個招呼吧？”

腳步聲越來越近，陰影里的身影緩緩挪動，一只腳跨過了明暗交界線。那只腳赤裸著，腳踝上纏著幾圈細細的、半透明的線，線的另一端，不知通向哪里。

王伍德的心跳突然漏了一拍，他盯著那只腳，又猛地看向自己的手腕——光滑的皮膚下，似乎有什么東西正在輕輕跳動，像埋在肉里的種子，即將破土而出。

而廚房的方向，傳來了綠豆湯沸騰的聲音，咕嘟，咕嘟，像有什么東西在湯里慢慢融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