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逸以前只當蘇沐歌粗淺,現在看來她簡直是瘋魔。
蘇沐歌平日不喜歡釵環的,嫌重壓腦袋,但今日卻是瘋狂在頭上搗騰,一個簡單的云鬢,硬是被她插成了刺猬。
還不夠,大紅底裙配大綠外袍,最劣質的香,最糙的粉,她往銅鏡前一站,簡直就是一只會開屏的鸚鵡,眾人捏著鼻子不忍直視。
蘇沐歌笑呵呵,回頭看了一眼正進門的秦逸,“我美嗎?”
一向乖巧的少年皺了下眉,卻不肯再昧著良心了,避開話頭顧左右而言他,“阿姐這是去哪?”
“詩友會。”
摘星一趔趄,“小姐,又要去丟人現眼嗎?”
“放心,這次不帶你。”蘇沐歌意味深長,“這次帶小逸去。”
少年試圖抵抗,“阿姐之前不是嫌煩不去嗎?何況身子還沒痊愈。”
“誒,恰恰相反。”
蘇沐歌自來熟攬住秦逸肩膀,“感情這東西都是磨合出來的,我怎么會嫌容公子煩呢?”
劣質香味刺鼻,少年沒有露出絲毫不適,倒是肩膀上的手,讓他身子一僵。
他很久沒有與人如此親近了,出身緣故,宮里人都瞧不上他,他甚至挨過宮女巴掌,來到蘇家后,劉氏更不假辭色,對他如下人。
他以為自己此生都將活在陰暗逼仄角落,受人排擠,沒想到堂堂蘇家嫡女,竟肯光明正大和他親近。
她從前,是看不上他的。
少年心思百轉,蘇沐歌毫無察覺,拉著少年出門,嘴上跟著喋喋不休,說東街糕點最好吃,西街鹽水鴨那叫一個絕,等她丟完人,立即帶他去吃。
少年并未得到安慰,他只注意到她的手,意外柔軟干凈,牽著他,由掌心傳來陣陣細膩溫暖。
如果她不說話,抿唇而笑,靜靜立在那,的確擔得起京都第一美人名號,只是……
半個時辰后,秦逸看著被容家拒之門外的蘇沐歌,她正回頭朝自己傻笑,大拇指一指身后,“預料之中,姐早有準備。”
在秦逸沒反應過來前,她一個助跑,直接扒上了容家墻頭。
“容景,我來和你幽會啦!”
好好一個姑娘,可惜長了張嘴。
秦逸覺得好丟臉,但身體還是很實誠站在墻下,準備隨時接住掉下來的蘇沐歌。
她又接連喊了幾串土味情話,里面都無人回應,她干脆扭頭調侃,“小逸,你說容景那么清冷高絕的人,枕頭下會不會藏情書?”
她騎坐墻上,卻像騎馬一樣意氣風發,“我賭容公子不出一炷香時間,就會出來見我。”她掏了掏衣袖,“我還給他準備了禮物!”
一只蛐蛐。
蘇沐歌說的沒錯,不出一炷香時間,容景的確出來了,可來的不止是他,還有四五家丁,兩條黑背看家犬。
白衣飄飄的謫仙容公子立于家丁之后,面容冷淡負手而立,仿佛天塌在面前也不會多眨一下眼,倒是黑背犬對她忍無可忍,齜牙露出紅色牙齦,對她發出“嗚嗚”低吼。
要不是家丁牽著,它們早已撲上來。
蘇沐歌“咕嘟”吞下口水,臨走前也不忘作死,“容公子,定情信物我給你放這了!我們來日方長!”
撂下挑釁,蘇沐歌翻身利落從墻頭躍下,頭也不回地飛奔,邊跑邊喊秦逸,“快跑啊!放狗了!!”
秦逸此生都沒這么狼狽過。
他從前在宮里挨過嬤嬤宮女的打,但她們未能傷到他的心,但這蘇沐歌,每次都能出其不意牽動他情緒。
他跟著蘇沐歌,跑的上氣不接下氣,可還是追不上前面健步如飛的背影,他不明白前兩天還病怏怏的人,此刻怎么忽然就生龍活虎了。
兩人很快消失在街角,而容家院內,家丁拿著無用武之地的笤帚有些愣怔。
“這什么人啊?”
為首家丁撓頭,明明說愛容公子死去活來,結果人出來,她卻看都不看不一眼。
家丁遲疑將墻上陶罐拿下來,里面是一只蛐蛐,身板茁壯,觸角油亮,正沿著罐壁轉圈圈,蛐蛐下還壓著一張紙條,“頭鐵將軍”字跡歪歪扭扭。
“好家伙,連名字都起好了。”貼身小廝繃不住笑,一扭頭見容景眉頭微皺,頓時改一臉嚴肅,“太不成體統了,咳,這蘇家姑娘果然和傳言一樣粗俗,這丑蛐蛐,一看就價值不菲……”
容景頭疼捏了捏眉心,“拿下去。”
小廝將蛐蛐藏到懷里,樂顛顛跑了,剩下容景對著空蕩蕩墻頭,皺了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