縱然燃著火盆,碧霞殿依舊泛著空蕩蕩沁骨的冷。
破舊的桌椅,結網的墻角,外表看似恢弘的大殿,實際敗絮其中。
蘇沐歌蹲在火堆前,雙手插在衣袖中像是個看門的老大爺。
“娘……”
床上少年翻了個身,發出幼崽互呼喚母親的聲音,蘇沐歌擰眉看了一會兒,勉為其難過去占便宜。
“娘來了?!?
她讓少年枕在自己腿上,輕輕拍打少年肩膀,像安撫孩子一樣,“娘在這,娘在這。”
平白撿個好大兒,可并不開心。
碧霞殿距離德妃小宴處不近不遠,隔著幾道墻,絲竹與歡聲笑語靡靡飄來,襯得碧霞殿越發清冷無人氣。
呆在這好像被世界遺棄一樣。
前世自己和德妃站在一邊,可勁欺負這孤苦無依的少年,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熬過來的,要擱自己別說篡位,早就自殺世界再見了。
入夜后大殿越發的冷,蘇沐歌感覺兩人像是互相依偎取暖的綿羊,她扯個被角蓋在身上,依靠著床梁,挨著少年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隔日醒來時身邊已經沒有秦逸身影,床邊空蕩蕩,一伸手,連棉被都是冷的。
小崽子又跑哪去了。
蘇沐歌拔腿就找,秦逸好像有意玩躲貓貓似的,一消失就大半日都不見,再回來渾身臟兮兮快要日落。
日子在蘇沐歌日漸崩潰中度過,秦逸的情況不見什么好轉,說話依舊磕磕絆絆,但在蘇沐歌威脅加哄勸下,不會像之前那樣癡傻,蘇沐歌有些欣慰,隨之而來是擔心,他已經這個樣子了,德妃依舊堅持讓秦逸和秦源一起出席宴會。
為了不讓秦逸在皇上面前丟臉,蘇沐歌搬來小板凳坐在秦逸對面,囑咐了秦逸好多話,可少年靜靜看著她,忽然“噗嗤”一笑,蘇沐歌知道一切都白費了,只好下定決心跟著他,防止他比自己更丟人。
陪著秦逸期間,蘇沐歌聽了好些宮中八卦,什么大殿下已經十七歲,卻連妃子都沒納一個,都是因為淑妃太專橫;什么有采女耐不住寂寞和侍衛私通,被皇后撞見,人被活活打死了;什么皇后早年是有孕的,因為受了驚流掉了,太后懷疑德妃做的。
宮女在宮里閑著無事便將一些艷文趣事傳的繪聲繪色,幾次蘇沐歌蹲墻角偷聽,覺得自己在宮里住個一年半載,出去說書也能養活自己了。
這日蘇沐歌披著加棉的,捧著小手爐坐在墻角木凳上,目光遠遠瞅著在蓮池里永遠撈不到魚的秦逸,豎起耳朵聽隔壁墻角的新鮮娛樂頭條。
“聽說今年年宴是德妃娘娘一手操辦呢。”爆料者甲宮女習慣性一驚一乍開口。
“往年不都是皇后嗎?”宮女乙配合發出疑問。
“是啊,德妃這兩年勢頭猛,有不少別宮姐妹想進來,往管事嬤嬤那里塞銀子,即便是粗使宮女也要五十兩呢。”
“五十兩?那都夠普通人家吃用三年了,不過粗使婢女而已,連娘娘面都見不到?!?
“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嘛,德妃輔佐皇后治理六宮,皇后身體那么差,說不定哪天就……”
“噓……”兩人聲音漸漸弱下去,接著嘿嘿一陣笑,蘇沐歌深以為然點點頭,的確,皇后那小身板要是沒有蘇笑嫣早就駕鶴西去了。
可偏偏人家遇到貴人,絲血殺到德妃水晶。
話說自己也該琢磨一下后路,德妃遲早要垮臺的,自己和她走這么近日后定要被治理。
不如就趁著晚宴在皇后面前混個臉熟?
可自己實在沒有什么能拿得出手的東西,要怎樣獲得好感呢?
蘇沐歌愁苦抱著小火爐,墻角后兩宮女彼此驚嘆完,又開始了下一話題。
原是德妃為了給年宴搞出點新意,在樓臺搭了一處戲臺,并邀請了天下最絕的戲班子,為太后助興。
最絕的戲班子有多絕,蘇沐歌不得而知,不過在聽完一波八卦后她懊惱的發現,秦逸不見了。
等她回過神去找,整整半個時辰,才發現這家伙正蹲在青石上。
蘇沐歌跟牧羊犬看見羊一樣跑過去,上下打量秦逸,這家伙鞋襪全濕,天寒地凍的時候,他在青石上一動不動,蘇沐歌疑惑走過去,他對蘇沐歌咧嘴一笑。
“阿姐。”
蘇沐額一驚,以為他康復了,剛有點喜色又聽他道,“我是一只青蛙?!?
蘇沐歌真想一巴掌給他拍到湖里去。
“去換鞋子!”
“呱。”
青蛙顯然有些不服氣,見蘇沐歌舉起巴掌,這才捂著腦袋溜溜跑回碧霞殿。
德妃害慘她了。
蘇沐歌一巴掌落下來,想打自己身上,又怕疼,只好狠狠嘆一口氣。
原本初來乍到,以為德妃是讓她照顧秦逸,康不康復就看天意,她只要盡力就好,哪成想兩天過去,德妃干脆改口,秦逸若是不見好轉,就要拿她問罪。
蘇沐歌:???
憑什么啊,又不是她把秦逸踢成傻子的。
蘇沐歌委屈,壓抑,這點壓抑最終在得知蘇笑嫣快要入宮時得到好轉,蘇笑嫣入宮當天,蘇沐歌為示好主動出去迎她,兩人恰好在午門相遇,蘇沐歌多少覺得有點不吉利。
但因為看見另一輛雪白寶馬香車,和蘇府的車一起停下,蘇沐歌覺得這點不吉利也不算什么了。
蘇沐歌禮儀小姐似的站在原地,準備看戲。
這算是男女主第一次見面,以后冷傲的容景會發現蘇笑嫣這個不起眼的庶女驚為天人,為之折服,但前期他著實高冷了好一陣,追妻火葬場,這種啪啪打臉的劇情乃是蘇沐歌心頭好。
蘇沐歌翹首以盼,想看容景是怎么和蘇笑嫣發生書中“一眼萬年”摩擦的,可她等啊等,等啊等,容景儒雅下車來,而后目不斜視向自己走來,走來了!?。?
蘇沐歌簡直在面對一追蹤炸彈,她瞪大雙眼,伸著脖子,蘇笑嫣也下車了,兩人腳前腳后,誰都不睬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