角斗場上，觀眾的吶喊聲在沸騰。

只是今天的天空陰沉沉的，云層濃密，不復前兩天的艷陽高照。

奧拉倚靠在座椅上，手捂著胸口，每到陰天的時候，她的胸口總會隱隱作痛。

在她身邊幾步的距離，圖拉真正輕蔑地望向角斗場中的少年，卡爾在他身邊垂著頭，像是還沒從昨天求婚失敗的陰影中走出來。

“圖拉真，三天都用一個角斗士，你是不是該給他一點休息的時間？”奧拉眉頭微蹙，低聲咳嗽。

“當然會有其他角斗士。”圖拉真喝著酒，手指穿過奧拉的發絲。他端起那烏黑的秀發，聞了一下。

“很好。”奧拉說。

東的心在突突地跳。他把短劍橫在胸前，目光無意中投向了看臺。

不知道什么時候開始，他就不能把目光從奧拉身上移開了。

這是第一次有一個女孩把他當做一個朋友看，而不是當做奴隸和戰利品。對那些貴族家的小姐們來說，自己更像是個來自東方的異型猛獸，拴著鎖鏈用生命為她們無聊的一天獻上表演。

被當成人的感覺真好。

“我們不妨來打個賭。”圖拉真饒有興味地看著場中央，“如果他能活過今天，那么我將一文不取。他將屬于你，我也會回到羅馬。我保證我們以后不再會有交集。”

他的聲音冷冷的，似乎早已動了殺心。

奧拉震驚地看著這個紫袍男人，他似乎已經陷入瘋狂。

“我不懂，”奧拉說，“我不懂你為什么對這么一個角斗士有這么大的執念。”

“我也不懂。”圖拉真說，“我不知道你在抗拒什么，我的血統，我的力量，終有一日我將駕臨一方土地，你們都會臣服于我。”

他眼中露出一絲溫柔，“到時候，你將成為最美的王后，只要你想，我會將最好的一切都給你，別說是克里特島，我可以將整個希臘送給你。我會為你打造鑲滿寶石的冠冕，眾神也將震驚于你的美貌。”

他指向天空，“如果眾神還存在的話。”

氣流已經轉向。風從天空中來，在云層中撕開幾個缺口，降臨在這片土地上。

場中央的東正在與猛獸搏斗，他感覺一股巨力從天空中降臨，重重打在自己的膝蓋上。他一時承受不住，竟然屈膝跪下。

“你在做什么！”奧拉吃了一驚，“快停下。”

圖拉真沒有正眼看她。他就如同神祇一般，冷眼旁觀著這一切。

東費了好大力才站了起來。他意識到了場上情況有些不對勁。

就像有一股神奇的力量在阻撓他。他轉頭面向圖拉真，惡狠狠地瞪著他。

目光相接，圖拉真也沒想到向來言聽計從的東會對自己怒目而視。這個少年平時都是冷冰冰的，東方人的長相向來都很隨和，更少發狠。

圖拉真在一瞬間居然露出怯意。

東抓住機會，將眼前的一只猛獸殺死。

風流如同毒蛇，在空氣中吐著信子，隨時都會向自己下殺手。

他咬著嘴唇，豎起耳朵留意著空氣中的響動。

一股風流自后方而至，目標直指自己心口。他向右翻滾躲開了。

地上驟然出現一道車轍似的痕跡。東膽戰心驚，他的直覺果然沒錯，但凡剛才自己慢上一步，這股力量一定會擊碎他的心臟。

他一邊小心地躲開野獸的攻擊，一邊留意那股無形的風流。

他聽說過，在帝國里有那么一群人，他們身居高位，有超乎凡人的力量。也只有擁有這股力量，他們才能進入元老院，或者加冕——作為帝國的皇帝降臨。

起初他以為這只是市井中的怪奇傳說，沒想到居然都是真的。而這一道風流一定來自于自己的主人，圖拉真。

觀眾也注意到了這場上的異動，他們的吶喊聲更高昂了。

這是神跡，是神明的顯靈。眼前的少年正在與神搏斗！

一只、兩只。一輪又一輪。東對人群的喧嘩聲充耳不聞，他能倚靠的只有自己。他無情地將猛獸擊殺，鮮血濺在他的臉上，他看起來就像個血人。

每一個毛孔都打開了，鮮血的腥氣讓他胃里翻江倒海。

“哼，算他走運。”圖拉真說，“這不過是開胃菜。”

東舉起手中的短劍向觀眾致意，二十四只猛獸被他盡數斬殺！

觀眾的吶喊聲沒有前兩天那么熱烈了，他們似乎已經對東的壯舉見怪不怪了，他們更想看到的是角斗士之間的戰爭。

直到競技場的入口處出現了阿舒爾的身影。人群再次沸騰起來。

他身形高大，發須濃密。他的每一步走得無比沉重，墻壁上的灰塵被震下，火炬的焰心在顫動。

“你這真是下了血本！”奧盧斯緊張地盯著兩人，東和阿舒爾都是角斗場里的明星，他們是羅馬人茶余飯后的談資，這樣兩個人同臺可不多見！

東左手握拳，右手緊握短劍。他知道這一天遲早會來的。

只是沒想到來得這么快。

他們在場下親如兄弟，但在角斗場上，他們之間只能有一個幸存。

只有他們盡全力拼殺，給觀眾帶來一場視覺上的饗宴，他們才有一線生機。這是一場無聲的審判，觀眾才是決定命運的法官。

阿舒爾站在東面前，長舒一口氣。

“用盡全力。”阿舒爾低聲地說。他也是早上才被命令加入這場角斗。

“你也是，不要手下留情。”東木訥地說。

他們之間在對峙。陽光透過云層，照在阿舒爾虬結的肌肉上，相比之下東瘦弱得就像一只珍珠雞。

兩個人都無比熟悉對方的戰法。阿舒爾以力量見長，而東勝在靈巧。他們在場下也切磋過多次，戰績是24勝24負，平手，誰都沒有必勝的把握。

空氣猛地凝結成一根鞭子，抽向東的后背。一瞬間他的后背皮開肉綻，鮮血滲出。

圖拉真似乎已經看得不耐煩了。

東冷哼一聲，身體已經向前幾步。他被驅趕著，不得不進攻。

一瞬間，短劍相接的聲音大作。

阿舒爾的臂力讓東虎口震顫。東借著力，向后躍出幾尺，身后又有風聲響動。

那是圖拉真的力量，他正在腹背受敵。

阿舒爾不知道東的處境，他雙手持劍，向前追擊，劍尖所向直指東的心臟。東感覺身后無形的鞭子揮向自己的后腰，他猛地后仰，身體扭曲成一個夸張的角度。

胸前涼涼的，阿舒爾的短劍擦破了他的胸口。